第一章 人生而平等？
第一章ALLMENARECREATEDEQUAL？
人生而平等。——《独立宣言》
留下？还是离开？我考虑了很久，不论是哪种选择对于我来说，都是利弊与共，书上说，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一直到很久以后，我都在怀疑这句话的真理性，尤其是对于这件事。
“怎么样？想好了吗？”老陈靠在办公室的皮椅上，右手随意地抖了抖烟灰在地板上，虽然烟灰缸就在手边，但是他似乎更在乎我的想法，又接着说，“你的中考成绩的确不错，第一志愿如果填写市里的中学很可能会录取，不过那里面成绩好的太多了，你去那里也只是处在中上游的位置，那里的老师不会过多投入时间和精力在你身上的。听我一句，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你直接升入高中部，学校方面会减免你三年的学杂费和住宿费，而且，我会安排你进全校最好的重点班。师资力量方面，不会比市里面差。”
“学费全免，的确是很诱人的条件。毕竟我家里的条件也不算很好，还有个妹妹刚升初中，开销变大，父母要供我们两个人读书，压力也挺大的。去市一中的话，离家太远，爷爷奶奶身体也不好，也要人照看。留下，似乎是很好的选择。”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来填报高中志愿的学生和家长，其中不乏一些熟悉的面孔，环顾这翻新重建不久的校园，微微一笑，“好的，我留下。”
“留下就对了。”老陈兀自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文科理科考的都挺好，要去理科还是文科的重点班。”
“理科。我讨厌死记硬背的学习方式。”
“好的，我来安排。高一1班，理科重点。班主任是我大学同学，在学校呆了四五年了，他带过的学生四十多个考了本科走了，我把你安排进他的班级，凭我和他的关系，能多给你些照顾。”老陈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将我拉到桌前，将笔递给我。
我无奈的接过笔，轻声叹口气，在第一志愿那里写下——七堰镇第一中学。我放下笔，礼貌性的冲老陈微笑：“陈老师，初中三年真的非常谢谢您对我教导和帮助。”
“哪有，你自己聪明，也很努力。你升入高中后，不要懈怠。”老陈将志愿填报申请表装入档案袋中，“天气还很热，早点回去吧，别中暑了。”
“没事，我家离学校很近，我骑单车过来的，10分钟就到了。还有，”我从口袋中掏出五张红毛，递给老陈，“这是初三下学期我在您这里的补课费用。”
“不用了，你拿去买点学习资料吧。争取考个好大学。”老陈信手推将过来，又点了一根烟，“还有，多交交朋友，别老是一个人看书学习。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不是唯一的任务，你啊，还是有点内向。”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不是所有人都有值得我学习的地方，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去交朋友，十个损友，不敌一位良师。”
“呵呵，也是，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你以后跟着新的班主任也要好好干啊。七堰中学虽然不大，但是今年高一新生估计有500多人。像你这样顶尖的，一个班也有好几个。我相信，你会得的你所需要的。”
“我明白了。在这里耽搁有些久了，我该回去了。”我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十一点一刻，“家里爷爷奶奶，还有妹妹等着我回去做饭呢。我先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我信步走出初中部的班主任办公室，仿佛步入一个没有蒸汽的蒸笼，干燥又酷热，七月刺眼的阳光闪得我有些头晕目眩，耳边又是嘶鸣的蝉声，一时之间，头脑空白。
“高杉！高杉！”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你不热啊，站在太阳底下。”
我回过头，那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孩，一路拍着篮球，朝我走来：“吕之海，你志愿填了吗？”
“填了啊，直接升的高中部。”他将我拉到香樟树的树荫下，我们两人背对背靠着树干，继续说道，“我还是和你一个班呢。老陈说，你要是留在高中的话，三年的学费全免。我考的比你差一点，只免了两年学费。”
“那也不错，毕竟三年高中读下来，差不多也要十万吧。像你我这种农村家庭，能节省不少开支。”我盯着碧蓝的天空和雪白的云朵，一缕微风拂过耳际和面庞，一阵清凉。
“话虽如此，可你的成绩可以报考市里面的中学，留在这里还是有点……怎么说呢？”
“不是有人说，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的吗？”
“金沙呢？你也知道，现在家里人为了孩子上个好学校，多花点钱算什么。虽然七堰中学，已经翻新重建，初中部和高中部合并，也从省城招聘了不少教师，师资力量充足，不过和市区的学校相比还是有差距的。而且很多教师都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缺少丰富的教学经验，他们的教学水平比起市区的教师，还是缺少教学经验的。”吕之海喋喋不休的说着，抖一抖湿透的T恤。
“但是，比起报考市重点中学，那里学费和生活费都太昂贵了，留在这里，利大于弊。”我嘴角上扬，无奈的浅浅一笑，摇了摇头，“这么热，你还打球，不回去吃饭吗？”
“十点之前还不是很热，现在热的不行。走啊，一起。”吕之海掀起T恤一角，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两人齐步向停车棚走去，吕之海一边走步拍着篮球，一边低声对我说道：“那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不要故弄玄虚，有话直说。”我瞥了他一眼，一脸的嫌弃。
“就是初中班主任如果能留下成绩好的学生，学校是有奖金的哦。像你这样的，一个名额有3000呢。我这样的也有1500。”吕之海附耳对我说道。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每个班级都有。”我很淡定的，捋了一下刘海，掏出钥匙，打开自行车的车锁，“我们学校的本科达线率不高，一方面是因为是师资力量不足，一方面教学条件一般，最重要的是优质生源流失严重，中等偏下的学生比较多，挽留我们也能理解。这几年，为了评选示范中学，镇政府又是建新校区，又是招聘教师，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私下里也在做。这种事，彼此心照不宣，不要放到明面上来讲。不能说他们做错了，只是，学校和学生，都给彼此最好的选择。”
“可是那些家里有钱的，即使考的比你跟我差，只要肯多花点钱，还不是能进市重点？”吕之海将篮球抛进自行车车篮，利落地打开车锁，推车和我一同向校门走去。
“ALLMENARENOTCREATEDEQUAL。谁不希望自己有优越的生活条件，可是生在中国，生在农村，又有什么办法？我们能做的，只有学习，只有努力。”说话这句话，我们两人彼此都沉默了。
对视三秒后，他嬉笑道：“哈哈，你这么厉害，以后肯定能改变自己的生活。”
“你也一样。”我笑着对他说。
夏天的风不大，却在这炎热天气的反衬下，显得格外清凉。吕之海一路上嘻嘻哈哈地，聊着初中的事，也对高中生活充满向往。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他都能保持着阳光开朗的心。作为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他就是我这少年时代夏季的清风吧。
“开学见啊。”他冲我招了招手。
“恩。开学见。”我挥一挥衣袖，骑进岔路。
学校离家，约莫两公里的路程，因为高温，我尽可能的躲在路边水杉的阴影下骑行；路的两侧是青青绿绿的水稻田，中间有些影影绰绰的身影带着草帽在田里穿行，时而能听到几声似有似无的呼喊。
这便是我生长的地方，中国最普遍的农村乡镇。祖祖辈辈都生长在这里，但是所有的长辈和老师，都要我们好好学习，走出农村，走进城市，过上他们口中的好日子。
可是书中所谓的“人生而平等”，似乎从来不存在吧。有的时候不得不去感叹甚至愤慨，有的人出身就是比其他人更加优越，永远在起跑线上领先你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教育和生活资源的分配不均，往往会给社会埋下不安定的因素。但是完全抛开差异去空谈平等，也不过是无稽之谈。或许，活在什么位置，就应该有什么样的觉悟吧。
独立宣言也好，辛亥革命也罢，所谓理想，都需要一个目标。我们都希望消灭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和不平等，努力地走向人群中去，从地处往高处攀登，从下里巴人步入上流社会，却很少有人真正的正视自己的理想和需求。也许他们口中的人上人，并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和理想。关键在于，“你”有怎么样的目标？“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有什么样的追求？
一味的“合众”，只是千人一面的愚者罢了。
人生而平等，因为所有人都可以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