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欲走还留
第一节
在深圳的实习很快就过了半年，李涌在这里几乎做遍了各种各样的手术，科里干脆就默认了他是主治医生，许多原来不敢接的手术也都接了下来，开始院长还在担心，可是听了其他医院里传来的故事，院长也就睁眼闭眼了。某某医院里来了个神医的消息也是不胫而走，一些患者也慕名而来。而那个王天力则更过分，但凡有点难度的手术他就想尽办法哄骗着老苏卖人情，把他们两位请过去帮忙，这样一弄反而把他所在的那家医院的名声也带了起来。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苏同泉的一个老朋友的妻子被诊断为肝癌，在省里医院看过要做肝脏移植手术，可是目前根本找不到肝源，眼看着肿瘤一天天的加大，患者家属是心急如焚。听说老朋友这里外科出名，就上门来求助。
苏同泉是最见不得病人家属这种要生不行，要死不得的情况，他第二天就安排患者住院了。
“我即便是救不了她，也尽量的让她少受些痛苦。”苏同泉对老朋友说。
经过详细的检查和各种仪器的探测，患者的肿瘤已经很大了，难怪省里的专家要进行肝脏全切除和肝脏移植手术。事实上这样的手术成功把握也不大，肝脏是人体器官里排异反应最激烈的脏器，是最难成活的脏器移植。对于这点，苏同泉清楚的如同自己的手掌。
李涌在准备回学校进行论文答辩的事情，最近很少到科里来。苏同泉特意叫人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个病例你看看，以你的观点想想还有没有救。”苏同泉把手中的病历递给李涌。
李涌快速的翻阅着，然后仔细的看着B超图和CT扫描图。
“苏主任，我看这个病例未必就要进行肝脏全切除，而且愈后的方法我们也要推敲一下，也许会有一线希望。”李涌说。
李涌的话无异于给绞尽脑汁的苏同泉一线曙光，“说说你的想法。”
“您得把家属叫来，我们跟他们好好谈谈，这病能不能治好，一半看我们的医术，还有一半要看病人的运气。老话说的好，病医不死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李涌好像很事故。
李涌说的苏同泉这样的老油条焉能不知道？他叹了口气给自己的老朋友打电话，他知道，这种谈话其实就是医生和家属之间的摊牌。
家属来了，李涌代表苏主任跟他们谈话，“我不会像其他医生那样吓唬你们，把情况夸大其词，为万一出问题而先找好注脚，我会实事求是的告诉你们可能发生的事情。如果你们同意我这个观点，我现在就开始给你们讲实情。”
患者家属早就从苏主任那里知道这个小伙子的本事，他们没有想到这医生这么年轻，说话又实在。
“我们什么样的结果都可以接受，我们已经听过了无数最坏结果的诊断，请相信我们的忍受力。”患者老公表情凝重的说。
“那好，我就直说好了。”李涌看了一眼这个悲凉的中年人，“她这个病能不能治疗或者说延长她的生命，不在于医生，而在于她的运气。从目前检查的报告上看，她的一些关键指标都还不错，这给了我们希望，也给了她再次站立起来的希望。如果我的判断不错的话，她不需要肝脏移植，更不需要对肝脏全切除。全切除了就是要了她的命，从目前的医疗文献上看，肝移植的手术成活率基本为零。那些所谓的成活率不过是苟延几百天而已，对患者实际上毫无意义。花费了患者大量的金钱，最后还是不能解决问题，病人的痛苦是我们无法想想的。”
说到这里，李涌已经看到了患者家属眼眶里的泪水。
“所以，我不建议你们等肝源做移植手术，我倒建议你们尽快的做肝脏肿瘤切除手术，在进行切除的时候可以直观的看到肝脏损害的程度，希望这些指标不是假的，只要还有一些肝脏在工作，那么痊愈的机会就会很大。但是，我在没有打开腹腔亲眼看到肝脏之前，无法向你们保证能够做到我们希望的那样。”李涌继续说，“所以，我说另一半要靠运气了。说白了，与其在成或者不成之间犹疑，还不如尽早见分晓，这样也可以最大限度的减轻你们的经济负担，也使你们能够尽早的知道真相。所以，如果您同意，那么我们明天就可以手术，越早知道越早有结果对你们越有利。”
“小李大夫，我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大夫，你的话都说到我们的心坎里了，就按你说的办。我老婆这病能治好是她捡了条命，治不好也是老天要收她，我不怪罪你们，我现在就签字同意你们手术，做好了我谢你们，做不好我也不怪罪你们。”中年汉子说完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第二天，患者被推进了手术室，有苏同泉的安排，这加塞的手术谁也不能说什么。
患者的腹腔打开，一个拳头大的肿瘤展现在眼前，几乎涵盖了整个肝脏，肝脏的大部分都被这肿瘤给弄的坏死变成了灰色，只有靠胆管根部的地方还保留着大约2平方厘米的赭红色。
“上天总是眷顾好人的，苏主任，你看，这就是她的希望！”李涌指着那块还保留着活力的肝脏说。
“你认为那块肝脏可以保留吗？按照教科书上说，恶性肿瘤周围几公分以内的组织都要切掉，如果留下来再复发怎么办？”苏同泉担心的说。
“癌细胞每个人身上都有，有些人发作，有些人不发作，完全取决于个人的免疫系统和生存环境，我们帮她保留这一块，再想办法完善她的免疫系统，叮嘱她的家人去改变她的生活环境，她痊愈的可能性就大大的增强了。”李涌继续说，“我们别多想了，快干吧，全切了我们到哪里去找肝源？与其让她死在手术台上，还不如留下这块继续坚持，说不定就会有奇迹出现的。”
苏同泉听了李涌的话拿起手术刀就准备一刀将肿瘤连根切除，李涌叫到，“慢点，下面的胆管咱们想办法剥离出来，能够留还是给他留着吧，将来也许能管大用。”
“噢！对对对！留肝不留胆管也是不行，咱们帮她再造一下吧。”苏同泉恍然大悟。
由于要再造胆管，把剩余的肝脏与还算完整的胆囊连起来，这花费了不少的功夫。而切除肿瘤的手术则进行的很顺利，李涌还趁机在腹腔内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并没有发现其他的转移，当然李涌不会忘记做个切片去核实一下肿瘤的性质。同时，在做手术的时候，苏同泉也没有忘记让刚来的中大学生临场观摩。
在缝合完最后一根线的时候，苏同泉有些感慨的说，“这也就是你吧，换任何一个医生都不会做你这样的手术，打开看到那么大的肿瘤在没有肝源的前提下，是不敢切除的。如果不切干净，将来一旦复发，这责任是谁也负不起的。”
李涌听后摇摇头，“那是他们不知道后续该怎么去做，用常规的方法，肯定是要复发的。这个病人手术完以后，我给他开处方，您可千万别用原来的定式去弄，那样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李涌的话让苏同泉的心里一动，“难道这小子还有别的妙招？”
手术圆满的完成了，几个小时后患者醒来，“啊！真舒服，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就这一句话让患者的老公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术后，李涌没有按照常规给这个患者开出什么放疗和化疗的处方，而是按照普通外科手术那样给病人开出的防感染，防衰竭的处方，不过全部都是使用的针剂，他禁止任何药物通过口服给病人，甚至连皮下注射的药物都很少，他主要是通过静脉注射来解决问题。在饮食上，他只允许病人在三天后喝少许的米汤和稀粥。
“阿姨，我知道你现在很想吃东西，可是还不行，您得先忍忍，到时候我会叫您吃好的。再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减肥的好机会，多少人盼还盼不到呢。”一番话说的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看着老婆的脸色一天天红晕起来，苏同泉的老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到了第七天上，李涌允许患者吃蒸鸡蛋羹了。还可以喝点豆浆、牛奶什么的。但是，禁止她最爱吃的广东煲汤，禁止广东人爱吃的海鲜。半个月后，患者已经可以满院子的乱跑了。
苏同泉的老友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医院，他一定要好好的答谢自己的老友，那天晚上，李涌也被苏同泉强拉硬拽的到了一个豪华的餐厅里吃饭。
“老苏，没白交你这个朋友，这次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我老婆现在恢复的很好，我有信心她会康复。”被老苏叫老郑的患者老公乐哈哈的说。
“你不要谢我，都是我这位小老弟的功劳，再说，这个病今后会不会复发，谁也说不准啊，你还是要有个思想准备。”苏同泉一边喝茶一边说。（自从上次喝酒误事以后，苏同泉就戒酒了。）
“要是按照其他的医生说法，我老婆现在连骨灰都埋了，可是现在恢复的好得很，现在天天叫着要喝汤，哪里像个病人的样子？我算是服你们了。”老郑乐呵呵的喝了一口酒。
“郑先生，您先别乐观的太早，阿姨的病现在还不能说治好了，还有很多的事情要注意，首先，她要定期的补充人血白蛋白，用来修补她的免疫系统。第二，她和你都必须改变原来的饮食习惯，您要知道，他的肝脏大部分都被切除了，那些大鱼大肉的是消化不了的，肝脏会不堪重负的。你们原来的饮食习惯很可能就是诱发其肝脏癌变的诱因。第三，最好到外地找个地方疗养半年，彻底的改变你们现在生活的环境。对阿姨的后期治疗我没有安排化疗和放疗，目的就是让她尽快的恢复身体，恢复肝脏功能。如果你们还要恢复原来的生活习惯，那可真就说不好会复发的，到时候我们就全白干了。”李涌细细的说来。
老郑听的睁大了眼睛，他看看苏同泉，那意思是请苏同泉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这样。
“你别看我，要想叫你老婆活命，就按人家的方子来，起码到现在，你老婆恢复的不错，没给她换肝，给你省了几十万的费用，拿去找个地方休养半年不成问题吧？我听说广西巴马那地方相当不错，你呀，在当地租间房子，再请个保姆，让弟妹到哪里好好的住些日子。至于你嘛，也要注意，小李说的不错，那腌菜煲汤的味道是不错，没有必要天天吃顿顿吃，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尽量的吃的清淡一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还有就是这酒啊要少喝，喝多了也是麻烦啊！”苏同泉举着茶杯说。
“这么严重？那我们那里的大家都那么过，怎么别人没有得癌症呢？”老郑似乎有些不服气。
“你怎么就知道别人没有发病呢？另外，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谁保证弟妹的体质就是咱们传统的族人血统？”苏同泉说。
“你这么说还真是，我老婆的祖上的确不是我们本地的，是外地来咱们那里避战乱的，后来就留下了，这不，现在他们家族里的海外亲戚帮衬我成立这公司，要不，我哪有这么红火。”老郑感慨的说。
“哈哈……！原来救你的老婆就是救你的公司啊！”苏同泉差点笑喷了。
“我听说治疗这个癌症手术后都要进行化疗和放疗了，为什么你们不给我老婆安排这些术后的治疗呢？”老郑突然想起了什么后问道。
“这个问题啊，我也回答不了，你还是直接问小李吧。”苏同泉说。
“放疗和化疗在治疗上到底有多么必要，到现在并没有一定的结论，不过是美国人率先搞了这个规范的模式，然后就在世界各国流行开了。对于一些身体强壮和早期发现的癌症术后保障还是有作用的，但是，坦白说，对病人可是如同下地狱般的痛苦。而实际的治疗效果则还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因为在进行放疗和化疗的过程中，不仅是杀死了癌细胞，更多的是杀死了正常的细胞，如果那些本身正常细胞就很脆弱的病人，大多数很难扛过去，他们往往是死在了最后的脏器衰竭。在正常人的生活中，我们的细胞是具有杀灭一切来犯的敌人的，所以，我们能够保证自己的正常身体。如果我们在术后立即就进行放疗和化疗，其实就是在帮助那些残存的癌细胞攻击我们的肌体，因此，我不想在您太太的身体还不稳定的时候就是弄那些助纣为虐的事情，一些庸医是不懂这里的道理，他们是模仿，是照葫芦画瓢，结果很多人都是死在这种照葫芦画瓢上了。放心吧郑老板，等过了半年以后，我们再来检查，如果恢复是好，说不定就真的免了那些痛苦了。”李涌给老郑解释了他的想法。
“哎呀！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说法啊！”老郑感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