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你是另一个我

在飞机上，无能为力、悲痛，分分秒秒刺痛着我，我的心一直在滴血。

到了北京，我恍恍惚惚地走下飞机。看到了父亲，和他的警卫员。

父亲脸色铁青，满眼红血丝。

我强忍着泪水。

“爸……”

父亲：“什么都别说……跟我走。”

知子莫若父。我被带到父亲的军部，由他的警卫员亲自看着，连上厕所都看着，住在招待所里，哪儿也不许去。父亲把我送过来，一句话也没说就匆匆地走了。他应该在指挥部，和很多将军在一起，指挥天狼。

警卫员给我一封信。

“你哥哥的遗嘱……两份，一份留给首长，一份留给你的。”

泪水在眼眶打转，拆开信封，我仿佛能感觉到哥哥的气息。

“小武，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哥哥已经不在了。不要伤心，我去的那个世界，有我们的爷爷奶奶，妈妈，还有大伯。只是……哥哥实在不忍心，家里只剩下爸爸和你……”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用被子蒙住头，用嘴死死咬住枕头，趴在床上，无声地痛哭。

“……我走以后，如果爸对你有什么要求，比如……比如让你退伍！你就答应他吧，我们不能都死在战场上！我们总不能留下爸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你明白吗？”

“……不许哭！更不许让仇恨占据了你的内心！你是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如果你只想着报仇雪恨，你就对不起这身军装！我知道，你不可能不伤心，不可能不愤怒，但当你伤心和愤怒的时候，当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你就在心里默默背诵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入伍誓词……”

“……小武，告诉你一个秘密。有一次我休假回家，跟爸喝酒聊天，爸提到你，满脸都是自豪。那时候，你刚刚在演习中灭了他万岁军的老巢。爸对你唯一的担心，就是你的性格，你内心深处的桀骜不驯，这是成为特种战士的大忌，你一定要管住自己，战胜自己！”

“……小武，哥哥走了。记住，你是另一个我。替我尽儿子的义务，替我尽军人的本分，替我尽忠报国！”

我不替！你丫自己尽！

后来，警卫员说，我的哭声，整栋楼都能听见。我在里边哭，他们在外边哭，他们都是跟了我父亲好多年的。

美军海豹突击队、中国陆军天狼突击队、B国特种部队，这个星球上最强的反恐力量，以雷霆之势重创B国境内的**，击毙其在B国的一号头目，全歼那群身份不明的雇佣兵。海豹六队也成功救出了10名人质，并找到了哥哥和另一名雪豹的尸首。

北京某军用机场。

一架B国空军的运输机降落，B军参谋**、国防部长都来了。

B国仪仗队，抬着两具英雄的遗体缓缓走下飞机，中国军方全体将领、军官、士兵敬礼。希娜满脸是泪，手捧着烈士的遗物跟在后面。

黑鹰头上缠着绷带，走到我父亲面前，哭着敬礼。

“首长……我没用！您毙了我吧！”

父亲还礼：“……孩子，不要自责，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勇士！”

我看到了父亲脸上的两行泪。

哥哥被追认为一等英模，并被B国追授“勇士勋章”，遗体安葬在烈士陵园。那天，我和父亲一直站在墓碑前，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我们父子依然那样站着。父亲想多陪陪儿子，弟弟想多陪陪哥哥，尽管我们知道，这里躺着的都是英雄烈士，刘京他并不会孤独。

半个月后，我回军校参加了毕业考试，军衔换成了中尉。然后又回到了万岁军。

父亲军部的办公室。

我其实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我怕父亲让我退伍。我根本不打算离开部队，我永远不想离开部队，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能够说服他。可奇怪的是，父亲根本没提这事，看来哥哥猜错了。

父亲埋头看着文件，我在沙发上坐着。我旁边还坐着刘凤军。

我：“爸……”

我还没说，父亲先打断了我。

父亲：“……你是想说退伍的事？”

我：“……给我那封信您也看了？”

父亲：“看了。你真想退伍？”

我：“当然不想！一辈子都不想！”

父亲合上文件，看着我。

“……把你摁在这儿半个多月，军校也毕业了，该回去了。小军，带走吧。”

狼头：“首长，您也该放心了。半个多月，他要想出去捅什么娄子，早出去了，没人能看得住，我的兵我知道。”

父亲想了想：“也是。行，走吧。”

我这才算是吃了定心丸了。

我拎起背囊，忽然觉得格外沉重，哥哥在遗嘱上说的话顿时回响在耳边。我迈不开腿了。

“爸……”

我回头看着父亲，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这半个月来，我再怎么伤心，也没让他看见。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扔掉背囊，扑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

狼头转过头去，他可能也在哭吧。

“爸……我这一走，真就剩您自己了……要不然……要不然咱就用一次特权，您把我调到万岁军吧！行么，爸……”

我当兵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搞什么特殊化，搞什么人际关系。如今，为了我的父亲，为了我的哥哥，为了尽一个儿子的孝道，我哭着叩首在地，请求父亲用一次手中的权力。

父亲走过来，扶起我，我看到他老泪纵横的双眼和苍白的两鬓。他抹去我脸上的泪。

“傻小子，哭什么哭！爸没事。你以为，两年的军校是让你白上的？蓝军比万岁军更需要你，爸还等着下次演习好好修理你们蓝军呢。”

我：“可是……”

父亲：“别再说什么可是。你爷爷奶奶、你妈、大伯，还有你哥，都在天上护着咱们爷俩！没事儿，安心回你特战旅，听话！等哪天，爸真的老得动弹不了了……爸就上西北去找你！”

父亲拽过狼头，把背囊递给我，送我们出了门。

走远了，父亲突然又喊：“小军！交给你了……”

我和狼头回头，向将军敬礼。

至此，我叛逆了这么多年，终于结束了。很多时候，作儿女的就是这么不像话，不让你受点挫折，受点伤害，你是不会知道父母有多么不容易。从那以后，我的心里突然有了牵挂，牵挂我的老父亲。

我回到了特战旅，回到了猎人基地。

铁打营盘流水的兵。有些老队员退伍了，还有些这两年选拔上来的新面孔。当年一起参加特训的高翔、李大全，如今已是天狼突击队的老队员了，并且参加了不久前发生在B国的那场战斗。

林冲也回来了，还是像以前那么能跑。我们两个双双通过了天狼突击队的“猎人测试”，正式成为天狼的一员。我的代号换成了雪豹，我要永远和哥哥并肩作战。

三年侦察连，一年特战旅，两年军校。我在部队不断成长，我不再是那个快意恩仇的愣头青，我懂得了责任和使命，懂得了化悲痛为力量，懂得了军人真正的意义。我开始给父亲写信，虽然我们都很忙。我会在信中告诉他我所想的，他也会给我回信。他甚至让我有时间的话给他物色一个儿媳妇，我说那你先找个后老伴，我妈不会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