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青春献给祖国（三）

战友是最可爱的人。

我必须把我的战友，我的兄弟们的故事讲给大家听。

因为，我们的成长，也是数以百万计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的成长。

我说过，我其实很羡慕我的兄弟们。

因为他们不像我，只有父亲相依为命。他们有家人，有兄弟姐妹，有完整的家庭。

魔鬼训练日。

还记得9连每周五的魔鬼训练日吗？山地极限武装奔袭，极限是什么意思？极限就是没有终点，跑到废为止。

所以，猎人基地的魔鬼训练日，跟9连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天有半天假。透支了，我昏昏沉沉地睡了半天。醒来之后，高翔他们都还在呼呼大睡，除了林冲。我心说这孙子是喝鸡血了吧？什么基因呢？练成这样还有力气出去疯。

我恍惚觉得床晃了一下，由于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没太在意。

“咣”的一下，宿舍门开了。我们一下子就清醒了，铁锤甚至条件反射般地跳下床，呈战备姿态半蹲在地。

只见林冲木讷地站在门口，脸色很不好。

铁锤骂道：“你干啥玩意儿！一惊一乍的！我寻思又紧急集合呢！这家伙给我的吓得……”

林冲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冲进来一头扑我怀里，嚎啕大哭。

“阿武……8.9级……没得了……全都没得了！我爸我妈，我姐，就连村长都没得了！全村都没得了！”

这一天，是公元2008年5月12日……

这个让整个亚洲为之震动，让整个世界为之震惊的日子。

原本我们都在睡觉，林冲先醒过来，去洗衣服。路过服务社，很多战友都围在那里看电视上播放汶川大地震的消息。他的家就在阿坝州！就在阿坝州汶川县的大山里！就在震中！他立刻打电话给家里，无法接通！又打到姐姐家，无法接通！再打给村长，依然无法接通！林冲当时就崩溃了。

原本温馨美满的一家人，瞬间就剩下你自己。

原本温馨美满的一家人，至亲至爱瞬间生死未卜，而你远在千里之外，束手无策。

那是怎样的一种焦急和刺痛？

我紧紧抱着林冲，兄弟们也都围了上来，我们紧紧抱在一起。兄弟不哭，你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你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我们一定能找到他们！

旅里把所有的四川籍战士全部集中在一起，因为这个时候他们人人都心急如焚，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团结。夜老虎特战旅全体指战员，自发组织向灾区捐款。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把这些年攒下的积蓄全捐了，一分没剩！我是人民子弟兵，人民有难了，要我的命我都没二话！何况现在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家破人亡了！钱没了可以再攒，兄弟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国难当头，天狼突击队集体向旅党委请愿，请求赴灾区抗震救灾！我们不是只会打仗，敌后战场救援、灾后救援，这些我们都是专门训练过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谁去灾区，谁先谁后，必须服从上级命令。灾区本来就很乱，莽撞只会乱中添乱，何况我们是军人。

时间分分秒秒地挨到5月15日，命令终于下来了！

旅长：“同志们！按照中国人民解放军**谋部统一调遣，我们旅将抽调精干人员，和军区其他部队组成抗震救灾第二梯队，赴汶川灾区抗震救灾！下面，我念一下赴灾区救灾的人员名单，念到名字的，马上回去收拾东西，一小时后机场出发！”

抗震救灾十万火急，但我们是快速反应部队，日常战备也决不能丢。于是，全旅抽调了50余人，和军区其他部队总计500余人分三批奔赴支离破碎的汶川。天狼突击队，飞镖、我、猎豹、老鹰、铁锤在第一批就去了。狼头、铁蛋、罗汉留下执行战备。

飞机上，我们见到了王大雷，我的老连长，他是我们第一批救灾突击队的队长，军衔已经是中校副团了。连长看见林冲，二话不说，一把揽过脖子，你就看见，一头猛虎和一头猎豹紧紧抱了好一会儿。

汶川地区的地面交通完全中断，已经成为一座“孤岛”，我们只能空降。这算不错了，至少还能降得下去。5月13日，空降第15军空降兵大队在天上盘旋了整整一个小时，干着急愣是下不去！因为下边根本不具备空降条件，连他们最精锐的雷霆突击队，号称全队任何人至少能跳9种以上伞型的雷霆突击队，上级都不敢让他们跳！说明下去就是个死！

空降开始了。

我发誓，我在天上眼睛就湿润了。我相信战友们跟我一样。

因为我们看见，太惨了……你根本无法想象，我们究竟是降落在人间，还是降落在地狱？天府之国，锦绣巴蜀……山河破碎，到处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我想，除了没有核辐射，这里应该跟1945年的广岛、长崎是一个样子吧……还有更令人心痛的，无数压在废墟之下的，还没来得及救出的，同胞的尸体、断肢。你见过美军轰炸之后的阿富汗和伊拉克，但我保证你没见过强震破坏之后的汶川！

很多战友降到地面都摔跤了，有的甚至受伤了。没啥，腿摔折了，那就躺在地上给救援队、给受伤的同胞当垫脚石！就算爬，也要爬到灾区！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尘土味、血腥味，县城内有的地方还弥漫着刺鼻的煤气味，因为地震破坏了输气管道。

我们一路磕磕碰碰，由于路况复杂得不可想象，不到十公里的路，比魔鬼训练日还要累，终于赶到集合地点。

王大雷开始清点人数。

我的天！同机空降的我们这一批人，竟然少了俩人！告诉你吧，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们两个摔死了！两个刚满20岁的小战士，20岁，20岁啊！鲜活的生命！刚刚加入特战旅啊！为了抢救灾难中的同胞，为了军人的使命！跳伞经验不足，降落地点又实在太恶劣，就那样，活生生摔死了！找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腐烂了……

这就是我们，新时期的年轻士兵！新时期的中国人民解放军！

不是只有战场上才有牺牲，现在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任务多样化是大势所趋，只要执行任务，或多或少都有危险，但在危险面前，在使命面前，无怨无悔！义无反顾！

我们当时根本来不及去寻找失踪的两名战友，来不及去安葬战友的尸体。

我们没有休息，直接就上路了。

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协助西南军区工兵团开辟通路，抢通生命线。

这里我不得不提一下林冲，他在部队急得满嘴燎泡，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可到了灾区，一切行动听指挥，让干什么干什么，绝对服从命令、遵守纪律。真是好样的！

抢险现场，地震造成的山体滑坡，实实在在地盖住了一段通往山外的公路，你不仔细看都看不出这里原来是条公路。

从下午三点到凌晨一点，我只喝了一瓶矿泉水。休息了30分钟，然后又从凌晨一点干到上午9点，终于打通了！大爷的，那心情，真是比把**一窝端了还兴奋！累吗？不累是瞎话，可那种状态下谁还有心思去想累不累这回事？都恨不得自己三头六臂了。我多干一会儿，就有可能早一分钟打通生命线，外面的救援力量和物资就能早一分钟进入灾区，废墟下的同胞就能早一分钟被解救出来！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根本没工夫想别的。

活干完了，我才发现，满手血泡，手套早磨穿了，根本没感觉。我这可是天天拿枪、满手茧子的手，照样满手血泡。山体滑坡很多大石块，工程车辆根本上不来，铁锹什么的更是派不上用场，只能徒手推啊，搬啊。

尽管已经过了黄金救援期，但官方公布的失踪人数越来越多，意味着还有更多的同胞还在废墟之下没有解救出来。

北京来的专业救援队伍，还带来了对救灾工作至关重要的工具——生命探测仪。

天公不作美。

余震不断，大雨倾盆。

汶川县城以东，一个原本人口相对密集的村庄。5.12当天，瞬间被毁，看不到一点生命的迹象，连只鸟都看不到。救援队已经反复探测过两遍了，无一生还……前线救灾指挥部为了确保不放弃任何一个生命，命令我们再搜索一遍。

我们一行几十人，冒着大雨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