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伞训队（二）
除了叠伞，登机试跳之前的训练，枯燥而艰苦。
每天的训练量大得惊人，这令周刚他们感觉到生活就是不停地训练和流汗。早上，雷打不动的5公里，外加300米蛙跳，100个俯卧撑，100个负重下蹲，单杠1到5练习，双杠1到5练习……兴之所至，马超志还会让新兵们绕着营房来几个400米冲刺。晚上又是不少于早上的体能训练。
然而，最紧张的训练还是每天不少于8小时的专业训练科目——伞训。新兵们要练习如何背着沉重的降落伞在颠簸的飞机上站立，这就是离机姿势；要练习原地弹跳、一步弹跳，最终在模拟的飞机平台上练三步离机；要在2米多高的平台上千百次地跳下，以锻炼腿劲，使它能承受伞降着陆时的巨大冲击力；还有吊环，练习的是高空保持着陆姿态落地。
从体能训练到伞训，为什么这么残酷？因为空降兵担负的都是最凶险的任务，去的都是最危险的战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成功的空降作战，伤亡率也超过了70％！所以，空降兵不仅要练出最棒的体能和最好的战术，更重要的是要练出坚韧的耐力和超人的生存智慧。
周刚、左鹏飞、张凯他们每天一睁眼就投入训练，甚至没有交流的时间。然而，这一切对赵保刚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终于有一天，他出状况了。
“赵保刚！你怎么回事？慢吞吞的犹豫什么？注意你的姿势！双手抱腹，抱紧了！跳！”马超志厉声喝道。
周刚回头一看，不好！高台上的赵保刚脸色煞白，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他忙喊：“保刚！你咋了？”
赵保刚迷迷糊糊地应声道：“啊？没……没事……”
他应该是身体吃不消了。周刚立刻跑向马超志，“班长！俺觉得他不对劲！他好像病了！他这几天一训练就脸色煞白，连叠伞的时候也这样。”
战友们都有些惊讶。
马超志忙喊：“赵保刚！你给我下来！”
马超志话音刚落，高台上的赵保刚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一头就栽了下去！从两米多高的高台上重重地摔在垫子上，昏迷不醒。
战友们赶紧围上去，不停地呼唤。
刀疤六连长也赶了过来，“怎么回事？”
周刚抱着赵保刚，回答道：“不知道啊，是不是中暑了？身子滚烫，浑身是汗。”
六连长骂道：“放屁！这什么季节还中暑？医务室！医务室！快！”
周刚扛起赵保刚，左鹏飞和张凯等人护着就奔医务室去了。
医务室一查，所有人都惊了。
赵保刚有高血压！根本受不了这种高强度训练。
原来，赵保刚患有先天性高血压，征兵体检的时候，他那暴发户的父亲花了几万大洋托人给搞定的！那之后，又花了几万块想把儿子分到一个清闲的地方，混两年兵役就复员回家。可没曾想，十几万花进去，却偏偏阴差阳错给弄到空降兵了！周刚和左鹏飞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赵保刚有事没事的总说他爸没把钱花到位！
花钱当兵这种事，在左鹏飞和张凯看来见怪不怪。但在单纯的周刚看来，简直不可理喻！周刚在心疼赵保刚的同时，心里对六连长、甚至整个6连都产生了芥蒂。
“哼！什么黄继光连！黄继光连的连长还收人家钱！真他妈给黄继光丢脸！”
左鹏飞笑道：“行了行了，又不关你的事，你在这儿愤青个什么劲？”
“俺就是不明白！解放军怎么还能这么干？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使部队推磨吗？这要打起仗来，收两个糟钱儿还不都当汉奸去了？养这样的兵有什么鸟用？”周刚骂道。
张凯赶紧上来捂周刚的嘴。左鹏飞踢了周刚一脚，说：
“你他妈瞎嚷嚷什么！你怎么知道一定是那刀疤收了钱？部队又不是他家开的，征兵也不是他一个人征的。看你丫又黑又愣的，还挺愤青……别吵了，一会儿让老马和那刀疤听见了，罚不死你！”
营房外，马超志一脸诧异地看着六连长。
六连长问：“你看我干什么？”
“连长，这可不像你啊，更不像咱们6连！”
六连长一把拽过马超志，掐着他后脖子，低声骂道：“你个瞪眼瞎！你把我当什么？我是那样的人吗？赵保刚是我招上来的吗！啊？”
马超志故意反问道，“那谁知道？征兵我又没去！”
“你……好好好，马超志，你现在翅膀硬了，敢这么跟我说话了。我告诉你，我下了新兵连就到6连，这么多年我要是干过一件对不起6连的事……我他妈下次跳伞就摔死！”
“嘿嘿，连长，我当然相信你！可这事解释不清的，你瞧见没有？现在的新兵都不傻，那几个鸟已经知道了……以后他们到了6连，不好管呐。”马超志笑道。
“这个不用你操心！”刀疤说。
赵保刚的事虽然很不光彩，但除了周刚之外，大多数新兵见怪不怪。我们不得不承认，人民解放军的队伍中确实存在“蛀虫”！但军队终究是个强者生存的地方，在新兵连也不例外。
从那以后，赵保刚不再参加伞训，他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那些走正规渠道参军入伍，在新兵连表现优异的佼佼者们，以及那些“不可一世”的老兵们，根本不屑于和他这样的异类为伍。除了周刚、左鹏飞、张凯，几乎没有人和他说话。
“周哥，我算是看清了，在这地方，就鹏飞和张凯你们仨对我好！你们拿我当兄弟，以后我复员回去做生意，发了大财，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赵保刚说道。
周刚瞪了他一眼，说：“保刚，俺就不明白，你爹那么有钱，你说你干点啥不行？非要玩命来当什么兵嘛？这幸亏是地面训练，要是在天上，你早就小命呜呼了！”
“周哥，不当兵，我还能干啥？与其说当兵是我爸逼我来的，倒不如说我也是走投无路。”
保刚的话让周刚想起自己，自己何尝不是走投无路？不同的是，即便走投无路，他们还要收了那黑心钱才让保刚当兵！让患有先天性高血压的保刚当伞兵！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想到此，周刚愈发愤怒，心里对六连长和黄继光连充满了憎恨。
远离家乡，远离都市，远离校园，年轻稚嫩的新兵们，脸庞被汗水和阳光打磨得黝黑、粗糙，双肩在无数次俯卧撑中变得粗壮，双腿也在高强度训练中练成了“铁腿”。
空降地面动作训练，包括离机、平台、吊环、操纵和叠伞等多项内容。经过刻苦训练，周、左、张三人无论是单科成绩还是总成绩，都在新兵伞训队中名列前茅。
但是，地面动作做得好，不代表空中实跳就一定合格。你觉得自己并不恐高，可一到天上就腿发软。这种情况很常见。
为了帮助新兵们克服对实跳的恐惧，使他们在上天之前就对跳伞形成一个全面、直观的认识，伞训队引入了我军最新研制的高架模拟器。新兵们登上模拟器之后，背上模拟装备，戴上电子眼镜，眼前就会出现逼真的高空环境，仿佛自己已经置身于天空，身临其境。
高架模拟器，这是实跳之前的最后一个科目。
左鹏飞是新兵里的“老大”，无论什么训练都处处争先，他第一个登上模拟器。
周刚和张凯等人在下边看着，捏着一把汗。
“离机准备！”马超志对左鹏飞喊道。“跳！”
一声令下，左鹏飞用教科书般的三步离机动作跳离了模拟器，又用教科书般的动作着陆，堪称完美。
周刚赶紧拥上去，“鹏飞！鹏飞！咋样？那玩意啥感觉？”
左鹏飞笑笑，说了一个字：“爽！”
第二个是周刚。登上模拟器之前，周刚不由得咽了口吐沫。亲娘咧，俺真没上过天，俺到底恐不恐高，俺自己也不知道啊……想着想着，周刚竟大叫起来，“嚯！嚯——哈！”
这一叫，把所有人吓一跳。
马超志也吓得一个激灵，瞪眼问道：“你呜嗷什么！”
“啊？报告！俺给自己打气！”
新兵们纷纷偷笑，六连长也在一旁笑。
“别磨蹭了！快点！”
不多会儿，周刚穿戴完毕，然后就傻眼了。眼前的景象和自己在电视上见过的跳伞完全一模一样，而且是第一人称视角！他的两旁是机舱，三步以外就是机舱门，再往前就是数百米的高空！再加上机器模拟出的5.5级合成风，周刚的双腿马上就开始发抖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机舱外，心里马上一阵悸动。亲娘咧，俺在脑子里想象了无数次跳伞时的场景，只有蓝天和白云，可是怎么这么高啊？万一伞打不开可怎么整？这风也太大了……
“离机准备！”马超志已经下令了。
周刚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