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弈林盛会

农历六月十九日，是观音菩萨成道的日子，显通寺举办盛大法会。

农历六月二十日，晴川历历五台树，芳草萋萋灵鹫峰，关中弈林雅集。显通寺聚集了两千多棋友。

巡抚张泽，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仅仅是州府县的官员，就有几百人之多。其实这一是大法会之后，许多人留恋未走。其二这棋会也是重要交际场合，官员想求上进的，富商想要攀附的，谁会舍得这样机会呢。

张哲和侍郎薛通、方丈行空商议了一下，决定比赛场地设在大雄宝殿的偏殿，大约二百多平的房间，很是宽敞。府级以上官员和薛通一起来的客人以及显通寺一些高层可现场观看。

在大雄宝殿前用黄木板做了个几十平米大棋盘，刷了黑白色木头做棋子，供棋友观摩。可怜那几十个县令，平时也是称霸一方的大人，如今只落得和一两千人挤在一起，场外观看直播。

这李易也是个伶俐的，提了个茶壶，到处转来转去，庙内的以为是张泽的手下，张泽这些人以为是庙内安排的茶童。这样监管严密的场合，居然无一人过问他。

偏殿内，行空方丈坐在了主位，这行空方丈的地位，便是天下寺庙的领袖，诸佛的使者，便是万岁爷来了，也可分庭抗礼的。

左右客座是张泽和薛通，以下官员按品级排开。也有十几个山西豪商大贾，坐在下手，满脸的荣幸得意。

中间空地设置了棋桌，棋桌一边吴荣华，四十左右，面色沉静，正襟危坐，看来是久经战阵的。另一边赵辘轳一张大胖脸，耷拉着眼皮，在那发呆。

裁判是翰林编修龚自在，宣布棋赛开始，赵辘轳猜白先行挂角，吴荣华一间低夹，白跳起，形成了一个复杂变化金井栏。

李易这才发现，这赵辘轳人如其名，这发呆的样子下棋的时候也没有改变。

李易是服气这个时代的战斗精神的。后世的棋都是尽量留有余地、尽量保留变化的弹性卫生棋。这个时代都是赤膊上阵，不死不休的战斗，一不小心就会平地翻车。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这金井栏是和倒垂莲、大压梁并称的古代三大复杂难解定式。一时间盘面战火纷飞，精彩纷呈，俩人各施手段，一时间看不出上下。

刚开始众人还云淡风轻的喝茶聊天，一会儿，随着张泽踱步到棋盘边观战，许多人便围了上来，瞬间围满了，有那有眼色的，看后面有地位更高的，便让了自己位置。更多的是全心被这复杂变化吸引了，早忘了棋外世界，哪顾得上司在后面恶眼相加。

外面大棋盘前，就不如室内的安静了。随着棋谱一步步传出，便不时的有高手解说，却又有高手提出别的变化，刚开始是一个大圈子，后来便是若干个小圈子，各抒己见，声音也越来越大，变成了菜市场。

李易虽然也精研过这金井栏，不过倒不是知道所有变化。因为后世围棋眼光，许多招法前面就不该下，哪里还去多琢磨后面，最多看个热闹。如今见俩人杀的难分难解，倒也看的兴致盎然。不过他是不看好赵辘轳的，要知道吴荣华那是科班出身，有团队辅助的。这赵辘轳再是天赋惊人，却是偏处一隅，自己琢磨，这研究程度上自然差了，吃亏就是必然。

果然吴荣华祭出了一招新变化，却是赵辘轳没见过的，立刻陷入苦思。

外面大棋盘见久久没有棋招传出，立刻各抒机杼，有那忍不住的，直接上去把自己想出招法摆上，却立刻受到许多人抨击，真是声震梁瓦，热闹非凡。李易听见外面热闹，也钻了出来，不由感慨：这才是棋友氛围啊，没有了上下尊卑，有的就是棋啊，过瘾过瘾！

直到午饭时间，赵辘轳也没下出应招。

中午许多人是要休息的，下午开盘就是未时中了。

赵辘轳应了一着，吴荣华毫无犹豫，立刻应子，看来此招不出所料。

最终这一边角以赵辘轳小亏结束。

赵辘轳转挂对角，一夹一跳，居然又是金井栏。看来赵辘轳是满腹不服气。

赵辘轳屡出自己的秘招，吴荣华随手应来，这棋大家也都看出高下来了。毕竟都是山西棋友大聚，见赵辘轳落了下风，都紧张起来。

李易摇头，这赵辘轳棋差一招，终是要输的。

果然，赵辘轳棋况愈下，虽是百般挣扎，也回天无力，酉时初刻，推枰认负。

一时间，有摇头叹息的，有拱手称颂的，有上前研究哪招得失的，有互相争的面红耳赤的，嗡嗡声一片。

张泽先恭喜了吴荣华，又拉着薛通的手说：“荣华果然是大国手啊。难得来我们这一趟，大家让我提个要求，明天来个多面打，让更多人能感受一下大国手的棋艺。”

薛通道：“今天2000多棋友聚会，也是佳话。你我都是爱棋的，应该的，应该的，荣华说是吧？”

吴荣华道：“听凭张大人、薛大人吩咐。“多面打就是一人对多人的指导棋。既然都没异议，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当晚，显通寺大排素宴。

这显通寺的食堂是通开的超长房间，平时可容纳几千僧人吃饭的，这两千多棋友倒也不觉拥挤。显通寺财源广进，也不在意舍顿斋饭，何况这就是舍得舍得，不舍不得，最终还是吃的施主自己的香火钱。

席间，大家热烈探讨吴赵对局，大有不尽兴之意。待得张巡抚宣布明天多面打，立刻开了锅。

张泽等大家安静了些，便说要大家推选出八位棋手，论定棋份，也就是让两子或者三子四子。

这下更热闹了。平素大家的棋倒是相知的，被推出的多要谦逊几句，却不免有得意之色。有觉得自己不差于被推出者，却没被推选的，便有抑郁之色。

显通寺占了主场之利，自然有一席位，便议定永信出战。永信几次欲张口和方丈说些什么，终觉不妥，还是住了口。

又安排明天在大雄宝殿前摆九盘棋，由赵辘轳担任总解说，这众人情绪更是热烈。

要知道吴赵对局，毕竟高妙。许多招法大家看不懂。这回有身边棋手上阵，大致也可以知道自己和国手的差距，这机会岂是轻易能得到的？

吃过饭，许多人是在庙外住宿的，便拉了熟悉的棋友，或对弈，或喝酒，这一夜，对于这许多棋友，是激动无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