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王的故事1

2005年夏。

东门那一带，一个新的小区刚刚交付了一个多月，至少有60户正在热烈地装修中，新的生活在所有业主的期待中，也就是在这嘈杂的切割机和电锤声中一点点接近着。

老王停下了他的手脚，望着屋里的活儿，将充电板拔了下来，招呼着几个干活的人：“好了，今天就做到这里吧。”

“嗯，再有三天，泥工活就能结束了，你们吊顶也差不多了吧？”

木工小林知道泥工一直在怪自己，那些龙骨堆在客厅里影响他搬东西干活，而老王呢，虽然是个包工头，却也坚持干活。毕竟，这小工程接在手里，少雇一个干活的人，就少付一笔人工费，算起来也要两千块钱啊！

离开了工地，老王照例和自己手下的木工、泥瓦工一起在小区附近的菜场上停了下来，走到经常去的那家小饭店门口，木工大声叫唤道：“老板娘，吃饭！”

“小林，你们来啦！”矮胖的老板娘殷勤地迎出来，满脸堆笑，老板娘手里抓住一块抹布冲着他们笑。

自从老王拿了这个位于市中心东门附近的施工项目后，他们已经成功地招徕了两个回头客，最近刚刚签定施工合同，公司直接就分配给老王负责施工，也就是说，老王现在光在这个小区就有三个工地。

啥叫回头客？这算是个行话，就是说，这个施工班组在一家施工中，被过来看的人高度认可，因为看中了这个施工决定找上他们所代表的装饰公司，并指定要让这个施工班组负责本家的装修。单说这个小区里，已经有两个家庭决定请老王这个施工队长负责他们家的装修了。

话就是这么说的。

帐也是这么算的。

请看：一个工地的人工费是9000多元，公司没有提留，全都是老王的钱，他算过，每个工地要付出去7000多人工费，其中还有将近两千是给自己的，这三个工地少说就能给自己挣到1.2万，如果在别的小区再开几个工地呢？

自己岂不是能几万几万地挣？

老王想想都美，怪不得，大家都要争这个安居乐装饰公司的施工队长。

自从在这个小区拉开了架势，他们就在这个菜场旁边找到一家小饮食店，这家小店的老板原来是在菜场上卖肉的，后来生意逐渐扩大，就开了这家小饮食店，菜场上的很多摊主都会到他这里来吃饭，小林也找到了这家，经常来以后，就成了常客。

“你们今天收工啦？”老板娘一面收拾着桌椅一面和他们聊天。

小林得意地说：“今天公司来验收，我们所有的施工道检都是优良，现在我们木工就要收尾了，马上要到18号楼栋去干活了。”

老王在小桌子的**坐了下来，双手往桌面上一撑，左顾右盼，这种感觉更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领导。他感到现在的心情无比畅快，可以说从来就没有这么畅快过。

想起去年还在上海辛苦地做这木工，现在都已经有17个工人跟着他干活了，到现在为止，去年借的钱，已经还掉两万了，眼看着到年底就有可能全部还清，还能同时维持以前每年2、3万块钱的收入，一旦到了明年，收益就是净赚的啦！

真是不容易啊！

点了几个菜，老板娘过来问：“来点什么酒水？”

“啤酒吧，三个人来两瓶啤酒。”

“好，马上就来。”

啤酒来了，茭白炒肉丝来了，看着啤酒泡沫在杯中升起，老王瞬间有点小小的感动。这真是一个幸福的时光，老王头一次感到由衷的幸福。

老王是通过朋友介绍，参加了国内最大的建材连锁超市、来自德国的“安居乐”下属的装潢公司在江苏梁溪市新开的超市的施工队长招聘。

老王老家是淮安涟水县，那里算是江苏省经济相对落后的地区，老王本人恰恰又算是这个落后地区的落后家庭。老王算不上是个好的手艺人，不过他一直觉得自己还算赶趟儿，在大家都外出找工厂打工之际，他跟着几个有手艺的乡亲去上海做装修活儿，从苦力开始，倒也学了点手艺，两三年之后，也能做点木工和电工活儿了，只是老王家庭不幸，他算是个长得挺丑的男人，好不容易才娶到了老婆，却生病死了，花了他不少钱，到头来还是人财两空。

不过，他到底是个老实人，虽说这年头总是老实人吃亏，毕竟还是有人愿意和他这样的老实人做朋友。这不，那位他跟了几年的施工队长就建议他可以尝试一下自己做施工队长，去新开的分公司承接家装工程活儿。他的这个朋友是这个公司在上海的一个分公司的施工队长，那人现在已经有三十多个工人，去年的全年净赚22万，就在去年，老王还在跟着他做工。在这个公司里，来自扬州高邮县施工队长最多，他们这些来自淮安地区的人很少，尤其又是淮安最穷的县城之一的涟水县。

朋友其实是一个远房亲戚，名叫王国富，他除了每年能赚点钱，现在已经有了一个二手的桑塔纳汽车，不管怎么样，那就是“资本家”了，至少在老家你就得这样称呼他。

那可是在2002年购置的，虽说是二手车，也是有车一族，好多城里人都只能骑自行车上下班，他们作为在大上海打拼的外地人，尤其还是江苏省贫困地区来的外乡人，却能够驾着车在那些城里人面前呼啸而过，可不是个“资本家”的派头吗？

晚餐进行中。

老王喝了一口酒，说了一些工地上的事，又开始说到自己的发展。两个手下也很好奇。

老王今年已经有四十二岁了，有一个女儿，现在老婆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孩。说起这个老婆，老王也是满心欢喜的。什么叫现在的老婆？意思是，老王作为一个男人竟然有两个老婆，光荣啊！

自从他开始跟着别人到上海去做木工，那个比他小5岁的老婆就被娶上门了。老王年轻的时候比现在当然要端正一点，但是还是属于长得很丑的那种。你知道在苏北农村，尤其是象淮安这种经济相对落后的地区，适龄青年要想娶老婆，那就要具备几个条件。一是家里的经济状况不错，至少有上万元的积蓄；稍微穷一些也没有关系，那就是要小伙子一表人才，长得好，那也有人喜欢，当然女方的父母会有些意见，不过父母的阻拦总归比女孩子根本就看不上来得弱一些。那些人样也不怎么样的，经济条件也不行的，有手艺就有未来，这是一般当地人的观点。在当世的苏北农村，那是行不通的。

老王还算好的，他很早就跟着老木匠学手艺，所以在他到上海打工的第三年，亲事就成了，娶的小媳妇是比他小五岁的邻村女孩子，可惜这个女孩子命薄，在他做装潢木工的第四年，生了一场大病，最终不治身亡，王木匠成了年轻的鳏夫。到了前年，他被人怂恿着，去看了别人从贵州带来的女人。

相信城里人根本无法理解，在今天的中国大地上还会有这样的交易，这是一种在相对发达的省份的农村，非常普遍的一种“相亲模式”，虽然大家都知道今天的祖国大西南省份经济也在高速发展，甚至有大批西南外出务工人群已经不再走远方抛家弃儿去打工挣钱，选择留在本乡本土从业，可是那时候西南偏僻山区还是非常贫困，以至于那些重男轻女观念浓厚的家庭公然将女儿以“远嫁”的方式从婚介人手中获得数千元的回报，为的只是帮助自己家的男丁成亲娶妻。

自然，也有当地的年轻女子反而更加愿意去尝试一下，她们把自己的未来押注在这个盲目的、根本看不到前途的“相亲”之上，因此，这种行为并不构成贩卖人口之类的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