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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的故事

第十三章 婚事 (8)

吃席谁不来啊?!那天,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本来一桌子坐十个人,大人把娃娃一领,十个人就变成二十个人了;菜一上来,大人还谦让着哩,娃娃们早动手抢上了,等大人终于把面子放下来时,菜已经快被娃娃们吃没了。

老葛也来吃席了,还正儿八经地随了五毛钱的礼,本来想是要好好吃一顿哩,没想到谦让了一下子,菜就没了,气得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嘴里骂道:“妈卖□的!你们掏钱吃席哩,阁老汉没掏钱白吃着哩嘛?!”站起身来,赌气走了,四周的大人就骂娃娃:“了了!把红军爷爷气走了吧。你们馋死了吗?抢!这会子再抢!”当然,老葛又不是队长,气走就气走了,并不影响其他人吃席,瞬间的不愉快稍纵即逝,其他人在再上菜时,又伸着筷子抢着吃开了。

第一轮客人待罢,又收拾桌子开始待第二轮客人,因为新娘子已经娶到了屋里,便要举办个仪式,原本是请队长高志奇主持哩,但高志奇推辞着不干,嘴上说讲不来话,其实是嫌郭解放家成分高,觉得自己出面主持不合适,怕人说自己阶级立场不坚定。郭解放看出了高志奇的意思,就不再勉强,心想,讲了就讲,不讲拉倒,别把自己当成多大的干部了。最后就请了本家爷爷郭天凯充当司仪。

郭解放的这个本家爷爷,早年也是走南闯北的汉子,见过一些大世面,经过一些场面,主人家请上当主持人哩,自然就不能推脱,人要识抬举哩嘛,就满口地答应了。此刻,他亮开嗓子就说开了:“各位乡邻,各位亲朋好友,党的九大北京开,举国上下喜开怀。基本路线指方向,豪情满怀向前迈!今天是郭解放和佟玲玉结婚的大喜日子,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的,……”

坐在下头的王多亮高声喊道:“不是五湖四海,是村东村西,就是为了吃郭解放的席走到一起来的!”

主持人正要发挥哩,话头被王多亮给打断,就很生气,骂道:“这个光头,把□夹住!听我说话!”吃席的人都哄堂大笑。待大家笑毕,主持人大声喊:“新郎新娘入场!”

郭解放就牵着佟玲玉的手上来了。

主持人说:“革命夫妻向**毛**鞠躬!鼓足干劲争上游,一鞠躬!革命夫妻心向党,二鞠躬!祝**毛**万寿无疆,三鞠躬!”郭解放和佟玲玉就随着主持人的话向高挂着的毛**像三鞠躬。

郭解放和佟玲玉给毛**像鞠完躬后,主持人又喊道:“现在请高队长给新郎新娘颁发结婚证书!”

高志奇不情愿地走上来,拿着一张红纸说:“你们结革命的婚,好地很啊,我坚决支持你们的革命行动,现在给你们颁发结婚证书,但你们不要度低级下流的蜜月,三天后要照常出工干活!”说着就将结婚证书交给郭解放,又补充了一句:“此证书由男女二人共同保存。”

底下吃席的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好不容易,正规程序算是走完了,主持人终于算是说了句人情话:“各位乡邻,各位亲朋好友,今天是郭解放和佟玲玉大喜的日子,主人家也没啥好东西招待大家,黑馍馍,烂菜,大家不要嫌弃,就开始吃吧!”说是开始吃吧,其实早开始吃了,你要等到说就开始吃时再吃,屁都没得吃了,哪里还有席让你吃呢!

席散了,亲朋好友都走了,院子里一片狼藉,郭解放就和郭四清、从乡中学赶回来的郭跃进一起收拾桌櫈、杂物,累了一天的郭世信坐在一条很古老的长条凳子上,一边看着儿子们干活,一边抽着旱烟,心里喜滋滋地,长叹了口气,总算是把儿媳妇给娶进屋了,自己的一块心病算是去掉了。

这时,新媳妇佟玲玉端着一杯茶,对着郭世信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爹!”,就把茶杯两只手递上去。看到新娶的儿媳妇给自己端来了茶,听到新娶的儿媳妇叫了声“爹”,郭世信干瘦而有力的一只手,伸开了像铁叉子,就接过了儿媳妇端来的茶,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另一只手悄悄抹去了深陷的眼窝里溢出来的泪水。

此刻,郭世信的心里塞满了兴奋和激动,他在心里说:“雪莲,我们的解放娶上媳妇了,将来四清、跃进都要娶上媳妇子,你就放心吧!”等郭世信喝完了茶,佟玲玉又问道:“爹,您再吃点啥?都累了一天了。”听到儿媳妇像女儿一样关心自己的话,郭世信的心里顿时被暖流填满,他为自己有这样懂事的儿媳妇而感到高兴,就关爱地说:“你和解放也吃上点啥,别人都吃好了,你们没吃个啥。”说完,就安顿厨房里给郭解放和佟玲玉搞点吃的。厨房里又给郭解放和佟玲玉一人弄了一碗肉汤,是真真有着大块瘦肉的肉汤。佟玲玉喝着肉汤,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流开了;她感到了和娘家一样的温暖。

西北的天,虽然还是十月,但夜间已经是很冷了,一阵乌云飘来,天竟然下雨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上,窗台上,空气中便弥漫着湿气。

天气的寒冷,并不能阻挡年轻人闹房的热情,好在西北的雨就像小学生写作文,开头就是结尾,刚一写开就又停止了。那天天刚一黑,一大帮子年轻人便蜂拥而至,齐聚在郭解放家,要闹郭解放的新房。当地有一个古老的乡俗,年轻人结婚,洞房花烛之夜,那些少男少女都要成群结队地挤进新房“闹房”。当地人把这个活动称之为“攒床”。为什么叫“攒床”?这个不得而知,但猜其目的,估计是为了“破羞”,或者是进行性教育,要不然,不解风情的少男少女搞不了事情咋办?郭解放见一帮子年轻人涌进门来,就赶**出“兰州”烟,挨人让着,年轻人把烟叼在嘴里,让佟玲玉给点烟;在佟玲玉给其点烟时,就故意使劲地晃动嘴皮子,烟就上下乱动,使佟玲玉很难给其将烟点着。看着佟玲玉急迫和羞涩的样子,年轻人就得意地笑。

闹了一阵之后,王多亮、魏军军等一帮人就把郭解放和佟玲玉撵到了炕上,闹房才算是正式开始了。王多亮说:“郭解放,和新娘子亲个嘴!”这对郭解放来讲,不是啥大问题,但对佟玲玉来讲就太难了,她刷地就红了脸,低下了头,说什么也不做。

魏军军就喊道:“呔!小伙子们,把鬼见愁给散上!”屋子里其他闹房的年轻人就一起起哄,七嘴八舌地说:“对着哩,不亲嘴就散鬼见愁。”

鬼见愁是一种带刺的果核。虽然这样威胁着,但佟玲玉还是不就范,郭解放就急了,嘴里叫着:“不要散!不要散!”两只手就搂过佟玲玉的头,像闪电般迅速在佟玲玉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即大叫道:“亲了!我亲了!”“没有!没有!你亲的是脸,不是嘴!”新房里一阵哄堂大笑,佟玲玉羞得头耷拉得更低了。

时间过得很快,不觉间便到了午夜,闹房的人陆续地走了,把温馨的夜留给了两个幸福的人。郭解放下了炕,收拾了一下凌乱的东西,对呆呆地坐在炕上的佟玲玉说:“天晚了,我们是不是该睡了,明天还要早早起床哩,要不人笑话哩!”

佟玲玉脸上蓦然飞来两片红云,她猛地想到男女之间最实质的问题,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不管你是上流社会的淑女,还是山野里的村姑,新婚之夜的实质都是一样。佟玲玉和所有未有过性经历的女人一样,对此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和朦朦胧胧的期待。

佟玲玉没有吭声,她红着脸顺从地铺好被褥,然后吞吞吐吐地对郭解放说:“你把灯吹灭吭,把人羞得……”

郭解放就像是对联上“才子含笑吹银灯”一样,含着笑,一口吹灭了煤油灯。

黑暗中,郭解放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他也迅速地脱掉衣服,钻进被窝。此刻的佟玲玉吓得缩成了一团……

第二天一大早,郭解放尚在酣睡中,佟玲玉已经起床了,她麻利地收拾了一下屋里,又穿上了平时穿的衣服,走出新房,进了厨房,要给一大家子准备早饭。正拉着风箱的郭红艳见新嫂子进来,愣了下神,然后赶紧说:“你快回去,哪有新媳妇结婚后第一天就进厨房门的,这样的话,你一辈子都是做饭的命。”佟玲玉笑笑,说:“哪来那么多的讲究?!这都啥年代了,我不信我一辈子就没别的事了,尽给你们家做饭了。”佟玲玉说着,就抢过风箱,匀称地拉着,烧着锅里的水。从石门油田赶回来参加弟弟郭解放婚礼的郭金艳看着拉风箱的佟玲玉,心里欢喜得很,就说:“玲玉,你不要听红艳胡说,说不定你给我们郭家带了好运,说不定以后还天天吃席哩!以后让红艳天天给你们家做饭去。”佟玲玉就和大姑子、小姑子说说笑笑,那说笑声就像早起的鸟儿叫的一样欢畅,给这个已经沉寂已久的院落增添了喜气,使院落里氤氲着祥和之气。

至此,佟玲玉成了这个院落最主要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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