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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迹可寻

第三十九章柳琳的嫁妆

车从博物馆路驶上了南京路,然后顺着南京路一直开。

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柳琳问道:“长官,我们这是去哪儿?”

沈言答道:“愚园路。”

听沈言这样说道,柳琳的脸立刻变得像被红霞染过一样。

她知道沈言说这话的意思,愚园路上有一栋属于她的房产,他是想把成忠和谢天临两人的户籍落在她那栋房产的名下,以匠人或者佣人的身份——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猜得到。

可她没有告诉他的是,属于她的那栋房产是她父母为她将来结婚时准备的嫁妆,是她的新房,这个时候把人带过去……

“你这是怎么啦,怎么突然变得怪怪的?”开着车的沈言看了柳琳一眼,问道。

“这家伙根本就是根木头!”

柳琳在心里恼恨一句,嘴里却说道,“人家哪有怪怪的?人家只是在担心……”

见柳琳说话有些吞吞吐吐,沈言取笑道:“总不会是在担心你家里人突然出现你的那栋屋里吧?”

“要出现了呢?”

“怎么可能?上海情势这么复杂,你父母又上了年纪,他们不在南通待着,跑到上海来凑什么热闹。”

“万一是我哥呢?”

“你二哥在武汉,你大哥要在家照料父母和你们家里的生意,你哪还来的哥?”

柳琳想要反驳,可在张开嘴之后才发现,她的这位沈长官说的确实是实情,自己根本无法去辩驳,这也让柳琳很是生气,干脆别过头将视线投向窗外的景致。

当车驶上愚园路之后,沈言放慢了车速,盯着路边的路牌,寻找着柳琳说的她那处房产的位置。

“718弄……你的那栋屋子是不是在这里?”沈言指着弄口的路牌号,扭过头问坐在副驾驶位的柳琳。

“应该……就是这里吧?”

眼前一栋栋或精致或华贵的别墅把柳琳给震惊到了,虽然从小她就知道她家里有钱,可到底有钱到何种地步,她也不清楚,她的印象中,父亲就是一个只知道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土老财,即使是汉口一元路十七号的那栋别墅,也没有改变父亲在她心中的印象。

但是现在……父亲的形象在柳琳的记忆中突然变得神秘起来,似乎她以前对父亲的记忆全都是错的一样。

这时,弄口斜对面的岗亭里突然蹿出来几个身穿黑色警服全副武装的伪警,其中一名腰上别着手枪的伪巡长更是指着车子厉喝,“你们干什么的?”

仅凭伪巡长腰上的那支M1911手枪和说话的语气,再看走过来的这几个人的年龄、精神状态和走路姿势,沈言判断,这几个人伪警极有可能是伪装的。

只是伪装者究竟是特工总部的特工,还是伪军委会调查统计部专门负责保卫重要人物的特别勤务人员,沈言也无法去判断。因为在吴世宝死之前,愚园路上有个地方的安全就是由特工总部的特工在负责,可在吴世宝死去、特工总部又移至杭州之后,这处地方的安全由谁负责就很难说了。

整个大上海,需要动用特工总部的特工或者伪军委会调查统计部的特别勤务人员去保卫的人只要那么几个,而恰巧,这几个人也都住在一个地方。

尽管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对愚园路和愚园路周遭根本不熟悉,但沈言这时几乎可以断定,对面那个弄口就是军统局的一些文件和档案里反复出现过的愚园路749弄,**、李士群和年初“暴毙”于苏州的吴世宝住家所在地。

“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黄卫军的身份。”沈言赶紧叮嘱柳琳一句。

谁料想那个腰别手枪的伪巡长眼睛极尖,沈言叮嘱柳琳的情形被他一下子看到,他立刻跑了过来,到车门前,指了指沈言,然后把指头定在了柳琳身上,问道:“刚才你们两个偷偷摸摸的在说什么?”

看着那伪巡长,柳琳说道:“刚才他问我,我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站在车门前的伪巡长眉头一皱,“找错了地方,你这什么意思?”

柳琳指了指沈言那边墙上的愚园路718弄号牌,说道:“我就住这里面。”

听柳琳这样一说,这伪巡长立刻显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来,“你……住这里?”

听到柳琳这样说,随后赶来的那几名伪警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脸上的敬畏之情清晰可见——“能在愚园路上拥有别墅的人,非富即贵”,这样的话,想必这几个伪警也是听说过的。

“也不是,事实上我一天都没在这里住过。”

柳琳实话实说,“我父亲在几年前送了一套房子给我,就在这里面,我这次过来看看,如果能够住人,我就收拾收拾住进来,也省得天天住饭店。”

“您父亲——”伪巡长一下子变得客气起来,“敢问您父亲是谁?”

“我父亲叫柳孟园。”

“柳孟园?!”

就见这伪巡长神情一怔,而后原本挺得笔直的腰像倒塌的房屋一样坍塌下来,“原来是柳小姐!柳小姐何不早说,您看这误会闹得……柳小姐,您这边请——”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附近确实没有导演、灯光、摄影、场记等等这些,沈言还真当现在是在拍电影。

眼见着伪巡长在前面向他招手,沈言不敢怠慢赶紧发动汽车,又在伪巡长的指挥下,把车掉了一个头,然后跟在他身后,沿来时的路往回走了约五十米左右,在一个写有714的门牌下停了下来。

即使隔着围墙和大门,围墙里面的那栋非常漂亮的独立式花园住宅依然映入沈言的眼中。

漂亮的别墅虽然映在了沈言的眼里,但沈言却把视线停留在了那面写有“714”的号牌上, 这里显然不属于718弄的范围,他有些不明白这个伪巡长为何会将他们引到这里来。

盯着墙里那栋漂亮别墅的柳琳则在暗自咂舌,“这里怎么可能是我的家……这得花多少钱?父亲……还真看不出来!”

沈言的迷惑中,只见站在铁门前的这个伪巡长突然抬起铁门上的一只门环,然后用这门环叩起铁门来。

这一幕,让沈言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这么倒霉吧?”

这个时候要再想走,离开这里,已经完全不可能,就在他开着的这辆车驶向这扇铁门的时候,一些穿着各式衣服、或腰间或胸口或腋下显得鼓鼓的人一下子从这栋714别墅周围冒了出来,把这里堵得严严实实。沈言当然知道那些鼓鼓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要想不经同意从这里离开,他和柳琳还有驾驶的这辆车,其下场绝对是被那些鼓鼓的东西打成马蜂窝。

比起沈言这个局外人来,身处于局中的柳琳则要复杂得多,只见她两眼发直,愣愣地盯着那扇门,脑海中在想什么,或者有没有想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在沈言的错愕和柳琳的惊惧中,那扇看上去很是沉重的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不过却不是全部打开,而只是露出一道可以伸出个脑袋来的缝隙。紧接着一个脑袋就从大门的缝隙里,让两人松上一口气的是,从缝隙里伸出来的是一个戴着帽子的伪警的脑袋,较之于沈言,柳琳在松上一口气的同时,神情微微露出一些的失望出来。

不等门里面的伪警开口,叩门的那个伪巡长便将脑袋凑了过去,一边和里面的那个伪警说着话,一边还不时地回过头来,脸上带着非常客气的笑容向沈言和柳琳指指点点,因为隔着距离人又在车子里面,沈言听不到两个伪警到底在那里说什么。

稍候,就见铁门里面的伪警缩回脑袋,把铁门重新关上。

沈言和柳琳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沈言决定问问。

可就在沈言把脑袋伸出车窗,想要唤那名站在铁门前,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的原因,在那里来回走动的伪巡长时,就听到铁门里陡然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来,就好像平静的树林中突然飞出无数的鸟雀来。

不等沈言去辨别这些声音究竟带有怎样的情绪,是欢喜?是惊讶?是埋怨?还是所有这些情绪全都混合在了一起?就听见轰然一声,那两扇沉重的铁门竟然像普通的门一样被人打开,敞开处,十几个男女站在那里,除了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之外,余下所有人全都一副佣人打扮。

之前如鸟雀一般在铁门里响彻的声音不见了,就在这十几个人现出身的那一刻。一种安静里,门里的人在辨认车里的人,似要从坐在车里的那个人身上找到曾经的熟悉;而坐在车里的人此时早已经情不自禁,难掩的激动里,坐在车里的这个人推开车门,走下车,迈动着略微有些迟疑的脚步向那些人走去。

这个人自然不是沈言。

看着那些人在欢呼声中簇拥着柳琳向铁门里面走去,沈言嘴里发苦,他现在才真的体会到邱志坤在说“放个屁都能砸到脚后跟”时的那种苦涩和心情,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绝对不会打柳琳这栋房产的主意,而且绝对离愚园路能有多远就多远。

只是这世间连后悔药都没得卖,又有谁又怎么能够让时间去倒流?所以眼前的麻烦事他还得自己去应对。只是该怎么应对沈言自己心里也是没底,之前和柳琳就顾着去困惑了,连商量一下都没来得及,柳琳一走,他就彻底坐蜡了。

正当沈言为此绞尽脑汁的时候,就见一个穿着佣人服装的中年妇人从院里走了出来。

到沈言坐的驾驶位车窗边,这妇人对沈言弯了一下腰,很是恭敬地说道:“是姑爷吧?姑爷里边请——”

听这妇人如此称谓自己,沈言整个人都蒙了。

“我……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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