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成立建筑队 （4）
听了郭世信讲得故事，温建国惊讶地问道：“郭叔，你还当过伪警察呀？”
郭世信闻言叹了口气说：“唉，倒霉得就说不成，人背运了，喝凉水也噎人呢，放个屁都能把脚后跟给砸疼呢！温老师你说说，马上就要解放了，我放下好人不当我当那个伪警察咋哩嘛？！愣是给自己的一辈子背了个黑锅，再加上老爹给挣了个地主的成分，那个日子过得难辛啊！你看我二爸家的小儿子郭世盛，人家又抽又赌，把我二爸好大一份家产给挥霍掉了，临解放了，成了贫雇农了，最后还当上了国家干部。所以说，钱财这个东西，多了害人呢！你有空了好好劝劝我的解放，让他不要往钱眼里钻了”
温建国本来就是和郭解放商量着要往钱眼里钻呢，咋能再劝着郭解放不要往钱眼里钻了？！见是这么个情况，温建国就不敢对郭世信说他动员郭解放搞建筑队的事，只是开导郭世信，说：“郭叔，现在的形势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提倡着让人发财呢，谁发财谁光荣，谁穷谁是狗熊。”
温建国的话，郭世信不爱听了，心想，你年纪轻轻的，你懂个□啊！形势这个东西就像天气一样，说变就变了，哪里有永远不变的形势呢？！当年我当伪警察的时候，也牛的很，哪里想到说解放就解放了？不是立马就狗熊了？解放二十多年来，形势变得还少了？今天鼓励你提意见呢，明天就成**了，你敢保证今天让你发财，明天就分你的浮财？郭世信心里不高兴，就扭过脸去，不再理睬温建国，自顾自地抽自己的水烟去了。
温建国见郭世信不高兴了，就没话找话地说：“荣叔，我发现你和姨姨都偏心郭解放的很。”郭世信转回头看了看温建国说：“咋地不偏心？解放是我和你姨养的第一个儿子，咋能不偏心？！你姨姨在的时候，宁把两个小的打上顿，也舍不得打解放哩！”
温建国接口说道：“就是的。我清楚地记着姨姨领上郭解放上学报名的情景。唉，姨姨是个好人，就是走得太早了。”郭世信闻言也长叹了一声，又想起了妻子陈雪莲，眼睛里面就有了浑浊的泪花。接着，郭世信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开始给温建国讲过去的故事。
1948年冬天的时候，因为抓壮丁的事，郭世信的媳妇愣是给吓死了。郭世信的头一房媳妇死的时候，丢下了一儿一女，由郭天仁和妻子郭秦氏给带着。娃娃没个妈倒究是不行嘛！所以，郭天仁就着急着给郭世信再娶一房媳妇。
刚开始，陆续地有人给郭世信介绍了几个对象，郭世信也回来看了几回，都不满意，慢慢地心上就凉了，再有人给他介绍媳妇子时，郭世信也懒得回来看。
后来，又有人给郭世信介绍了陈雪莲，郭天仁一听，喜得胡子都乱跳了起来，心想，我咋把这么好的个人家给忘掉了？
原来，陈雪莲是十里铺乡陈家寨子陈德荣陈员外的小丫头。
每年县上开会的时候，陈德荣也是必到的乡绅之一，郭天仁和程德荣也熟知。有一年开会，陈德荣的妻子带着小丫头陈雪莲来看陈德荣，郭天仁由此而见过小时候的陈雪莲。那时候，陈雪莲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人长得那叫一个机灵，长头发乌黑发亮，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小巧的鼻子，樱桃小嘴，一笑起来，声音就像是银铃一般，眉眼就弯弯的，嘴边上一对小酒窝，立马溢出满屋子的快乐。
程德荣给郭天仁介绍了自己的妻子和小女儿，让陈雪莲叫郭天仁为“郭伯伯”，陈雪莲只盯着郭天仁看，摇着头说不认识，郭天仁被陈雪莲天真的模样惹得哈哈大笑。现在，郭天仁听到上门来的媒人给儿子介绍的是陈德荣的小丫头，咋能不欢喜得胡子都乱跳呢？！
媒人走后，郭天仁马上就给郭世信捎话，说又给你介绍了个对象，你要紧回来一趟。话带到郭世信那里后，郭世信没当回事。郭天仁等了几天，见郭世信没回来，就急了，又给人捎话，说这回给你介绍的是陈家寨子陈员外的小丫头，人才好的很，你要不回来，人家丫头给了别人，你不要后悔。
陈家寨子的陈员外郭世信也知道，也听郭天仁说过陈员外的小丫头长得漂亮得很，但那是小时候的事，谁知道现在长成啥样了？郭世信动心了，把捎话的人打发走了后，就琢磨着咋地先看一下陈雪莲，要是人才好，那自然没说的，要是人才一般，就不看去了，省得事情不成搞得两家大人面子上不自在。
郭世信想好了后，出了门，来到街上，恰好看见一个卖针头线脑的贩子。那个贩子叫张成娃，郭世信也认识，平时的时候，张成娃在县政府门口卖针头线脑，郭世信还撵过几回，让到别出卖去，不要在政府门前吆喝。现在，看到张成娃，郭世信乐了，心想，我把他的担担子借上，把针头线脑挑到陈家寨子去，以卖针头线脑的形式，看下那个陈雪莲人才究竟如何？
郭世信想好后，就大声地喊道：“成娃！张成娃！”
张成娃听到有人叫他，转头一看，是警察局的郭警察，就赶忙过来，点着头，哈着腰说道：“郭警官，你唤小人呢哦？”郭世信点点头说：“就是的，我唤你呢。”张成娃受宠若惊，问道：“郭警官你唤小人啥事？要些针头线脑哩吗？”郭世信说：“我不要你的针头线脑，我就借你的担担子用一下。”张小娃闻言一愣，赶忙说道：“郭警官，我可没违反啥规定，你不让在政府门前吆喝，我没吆喝，我就是悄悄地走过去，你可不能没收我的担担子，这个担担子维持我们一家子的生计呢，你给我没收了，我们一家子咋地生活呢？”
郭世信闻言笑了笑说：“成娃，你不要害怕，我不没收你的担担子，就是借你的担担子给我用一下。”说着，郭世信从兜兜里掏出了一摞子钱，说：“这是一千元金圆券，你先拿上，等晚上回来后，我们细算，少了多少针头线脑，我都给你掏钱，到时候多退少补。”
郭世信把一千元金圆券塞到张成娃手中，也不管张成娃愿意不愿意，愣从张成娃手中抢过担担子，挑上就走，一直奔城东十里多路的陈家寨子而去。
郭世信挑着针头线脑来到陈家寨子，嘴里就吆喝着：“针头线脑！卖针头线脑了！”
郭世信的吆喝声招来了一大帮子妇女丫头，都跟在郭世信的担担子后面，要买针头线脑。
郭世信挑着担担子，一直到了村中间，才在一棵大树下停下了，把担担子放到地上。跟在后面的妇女丫头子们就围在但但子边上，挑着针头线脑。
看着挑选针头线脑的妇女丫头子们，郭世信就动起脑子来了，心想，这么多的女人，我咋知道那个是陈雪莲？这个得问啊！但是，直不楞登地问好像也不合适，这还把郭世信给难住了。忽然，郭世信机灵一动，有了主意，就笑着说：“你们陈家寨子风水好，丫头子们都长得漂亮。”几个女人和丫头子闻言就笑起来了，其中一个说道：“你个货郎子，咋看上去不像是好人？你买你的针头线脑就行了，你管得我们庄子上的丫头子漂亮不漂亮干啥呢？！是不是想从我们庄子上娶个媳妇子呢？”郭世信笑着说：“我说的是真的，你们庄子上的丫头子就是漂亮嘛！”几个女人和丫头子仍然笑着说：“货郎子，你还没见我们庄子上最漂亮的丫头子呢！你要是见了我们庄子上最漂亮的丫头子，保管你路都不会走了。”郭世信也笑，说：“不至于吧？谁家的丫头子那么漂亮，还能顶上织女了？”几个女人闻言不乐意了，正要责骂郭世信，忽然听到村头有人唱歌，就高兴地说道：“我们庄子上最漂亮的丫头子来了，货郎子，你把你的狗眼睛睁大了，看看我们庄子上最漂亮的丫头子赶得上赶不上织女？”
一群人都顺着声音往村东头看，只见一个女子，骑在驴上，嘴里唱着歌儿：
“山清水秀太阳高，
好呀么好风儿飘；
小小船儿撑过来它一路摇呀摇，
为了那心上人起呀么起大早，
也不管那路迢迢我情愿多辛劳，
……”
那女子的声音感心动耳，歌喉清婉，余音缭绕，堪称是天籁之音，加之唱的又是一首相思的情歌，听上去尤其柔情婉约。
郭世信听得陶醉了，仅仅是从声音上判断，就是个温柔恬静的姑娘。
那女子骑在驴上，越走越近，围在担担子边上的女人丫头子们就喊：“雪莲！雪莲！快来，卖针线的！”
郭世信听到几个女人丫头子喊着“雪莲”，心头就是一阵，心想，这个骑驴的女子不就是自己化妆成货郎子要见的对象嘛！我得好好看看。
陈雪莲嘴里“驾”地喊了声，手在驴屁股上拍了一下，驴就一路小跑起来，来到郭世信的货摊前。陈雪莲一偏腿下了驴，问郭世信说：“呔！货郎子，都买的些啥？我看看！”
郭世信定眼去看陈雪莲，只见陈雪莲中等身材，桃圆脸，眼睛水灵灵的像闪亮的墨玉，小巧的嘴巴和洁白的牙齿，一笑，甜甜的；也许是风吹日晒的缘故，刘月英的皮肤略黑，流露出西北生长的大姑娘特有的健壮与朴质。
听到陈雪莲叫自己“货郎子”，问自己“都买的些啥？”说的虽然是平安本地话，却特别的甜美，郭世信的心都快要融化了，脸上就红了起来，人也憨厚地笑着。
陈雪莲见郭世信没回答自己的问话，转头去看郭世信，见郭世信羞红了脸，一副害羞的样子，就自己笑起来了，说：“你这个货郎子，问你话呢，你傻笑啥呢？”
郭世信被说得更加不好意思了，连忙答道：“啥都卖呢，你随便挑……”郭世信差点把“不要钱”的话都给说出来。
陈雪莲就蹲在担担边上挑着针头线脑，郭世信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陈雪莲看，旁边的女人就说道：“这个货郎子才是个不正经的人，一直盯着我们雪莲看啥呢？比天上的织女咋地个？”一群女人丫头就哄笑起来。
陈雪莲莫名其妙，抬起头来看郭世信，郭世信赶紧低了头。陈雪莲也不好意思了，赶忙挑了些针头线脑，给郭世信付了钱，牵上驴就走，走了很远了，还回过头来往郭世信卖针头线脑的这边看，琢磨着刚才女人丫头们说话和大笑是啥意思。
陈雪莲走后，郭世信也赶紧收拾他的货摊子。几个女人囔囔着要买针头线脑，郭世信嘴里说着：“不卖了！不卖了！”然后挑上担子就往村外头走。
几个女人看着急死慌忙地往村外走去的郭世信，心里头就纳闷起来了：把他家的，挑上个担担子走乡串户的，不就是为了卖针头线脑嘛，咋地人要买呢，他倒疯狗撵狼地走掉了？
那些妇女们哪里知道郭世信心里想的是啥？！
第二天，郭世信就从城里回来了。
郭天仁见忽然进到屋里的郭世信，也吃了一惊，心想，专门捎话让你回来你不回来，今天咋跑回来了？但不管咋说，儿子回来了就好。看到儿子满脸的笑容，郭天仁心里也大喜，就给郭世信讲陈雪莲的情况。郭天仁说：“既然你回来了，就抓紧时间把亲给相掉！”不容郭世信推辞，郭天仁就转身出了门，去找媒人去了。
一个多小时后，郭天仁和媒人一起回来了。郭天仁安排上郭世信跟上媒人相亲去。媒人问郭世信：“呔，郭警察，你到底愿意吧？愿意了就走，不愿意就不去了，不要哄着我白跑一趟。”
早都看好了的，咋还能不愿意？
郭世信嘴里不说话，脸上全都是笑。媒人看了看郭世信，说：“我咋觉得这事成呢！”于是，就领上郭世信到十里堡乡陈家庄子相亲去了。
到了陈家寨子陈员外家，陈雪莲一看郭世信就愣住了，心想，不是说给我介绍的是城里的个警察嘛，媒人领上来的咋是昨天见过的那个货郎子？再一想，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刷地下就红了。
因为双方都有意，婚事自然也就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