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善守者稳如泰山1
孙贵离开宜阳前，已把伊洛刀故帮主尚兴田个人名下财产归拢好。位于宜阳以外的钱粮全部送到杨家塬。如今宜阳城和杨家塬两处存粮超过一千七百万斤，白银六百三十万两，黄金两万五千两。另外韩城镇还有白银三十多万两。这些粮食足够支撑五万多人食用十来个月。再过一月，袁承杰控制区域的夏粮丰收，他可以提留部分公粮作为粮饷。加上征缴杨智勇、尚兴田的土地三万余亩，所得部分田租。足以让袁承杰大军额外再支撑上大半年时间。哪怕明年歉收，没有新粮供应，靠库存还能活下去。
接下来要去天池山、大东沟一带战略要地。袁承杰琢磨手下能战之士，计有孙贵、赵诚、孙福泰、刘大柱、任远等五人。加上龙洛刀帮内田敬耀、傅青云等亦使唤的动。出谋划策如倪德寿、姚师爷、于六谷等皆堪胜任。不过赵诚、孙福泰看守宜阳、渑池两地，位置十分重要，袁承杰不敢轻易调离。孙贵需要防备李自成偷袭汝阳，自然不能随他同行。任远在新安城驻守，一时不能远离。袁承杰便打算叫回刘大柱，到了洛宁再带上傅青云，他们两人协助自己，可以省心很多。数日之内，粮食辎重准备完毕，袁承杰领一万五千人从宜阳出发，前去夺取嵩县的后路，断李立威的补给线。
自从年初离开杨家塬，袁承杰已有半年没见到未婚妻孙慧欣。袁承杰派人通知刘大柱带孙慧欣同行，直接到洛宁县城与他汇合。只是身边的朱绮雯如何安置颇费脑筋。他以进山打仗很危险的理由，要朱姑娘安心宜阳住下，等袁承杰回来。朱姑娘发誓说自己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绝不会拖累他，定要跟着袁承杰。无奈袁承杰不答应，她勉强留在宜阳。
赵诚虽然还没查出宜阳郡主跟谁往来密切，不过袁承杰时刻提防小心，上回谋划置他于死地的那幕后人物。他感觉朱姑娘便是那人一颗棋子，安插在自己身边。之前袁承杰没有进宜阳城，龙洛刀尚未成立和整合，他还有所顾虑。故意亲近朱绮雯，以安幕后人物的心。现在袁承杰手上掌握五万余人，可动用龙洛刀帮众势力甚多。他想这幕后人物能耐我何？便有意将朱姑娘留在宜阳，以免遭孙贵那样的事。
田敬耀知道袁承杰要打仗去，主动请缨同行。袁承杰说道：
“你以帮主之尊，岂能轻易出动？”
“啥尊不尊的！我不打打杀杀浑身不自在。上回倪德寿跟你去汝阳，这回我得去。”田敬耀嚷道。
“龙洛刀帮内事务如何处理？”
“屁大点事！我一月内已和韩帮主整合的差不多啦，剩下的日常事务倪堂主比我能耐，让他代劳吧。”田敬耀说道。
袁承杰想着也好，田敬耀毕竟一员猛将。便让倪德寿留下，暂代帮主管理龙洛刀。他特意嘱咐赵诚好好整训一万三千人，严加看守城池，防止他人偷袭。虽然袁承杰不清楚敌人会来自哪里，总归觉得宜阳位置十分重要，小心为上。
朱绮雯抹着眼泪送袁承杰出城，这姑娘跟他一段时间，对袁承杰温柔和善，体贴入微。说心里话，袁承杰还真有点不舍。袁承杰挥别赵诚、倪德寿、朱绮雯等送行人员，携田帮主挥师西进。
一万五千官兵先至韩城镇，袁承杰视察了于六谷的防御措施，又拜会韩帮主的外公韩财主，听听他的献言献策。大军分别在西营、南营休整一晚。袁承杰与田敬耀各自带队入住旧址。袁承杰来到那间一分为二的房子，他先进入朱绮雯住过的那屋。屋里空空如也，寂寥无声。他睹物思人，想起朱姑娘当时在这里的一言一笑一颦。便有些黯然神伤，后悔不该把她留下。他觉得已离不开朱绮雯。
晚上燥热，袁将军开窗户睡觉。迷迷糊糊睡至半夜，袁承杰感觉窗外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他猛然惊醒，窗外一个影子一闪。
“谁？”袁承杰翻身下床，一步跳出窗户。眼前有个黑影飞快的跑着，袁承杰快步追上去。只见黑影两步翻上营寨栅栏，跳到营外。袁将军脚下使力，翻过栅栏，继续追赶。
隔壁屋的亲兵柳庆、梁钦铭听的动静，赶紧跟来。他俩跑到栅栏边过不去。柳庆对梁钦铭说道：“你回去叫人！我跟过去。”两人分头行动。
袁承杰紧追不舍，跟着黑影往镇外跑出两里地。前面那人轻功十分了得，脚步声轻如落叶，一直保持四、五十步距离。袁将军忽然醒悟：糟糕！中计了。他急忙停下，转身欲回镇内。身后却有一人拦住去路。
“好汉，通个名姓！”袁承杰冷静的问道。
“静云山庄，霍云霆。”那人不动声色的说道。
“阁下深夜探视承杰，不知有何贵干？”袁承杰听伊川城外的酒肆掌柜说过静云山庄，没想到找上门来。
“带你回山庄。”霍云霆淡然说道，语气不软不硬。似乎他系深夜路过韩城镇，随手掳个人回家，跟摘个野果子似的。此时被袁承杰追赶的那人转回来，站到袁将军身后。两人将袁承杰前后围住，袁承杰刚才情急之下，没有带上袁家大刀。只得赤手空拳应对，他使出慧正师傅教的罗汉拳，守住门户。好在两人手中并未拿武器。
“我与静云山庄无冤无仇，你所为何事？”
“杀我山庄两个门徒，你说无冤无仇吗？”那人说道。
“我杀人无数，不知你说的两人是谁？”袁承杰问道。
“杨智勇，尚兴田。”
“确有此事。”袁承杰坦然承认。
“师兄，别跟他废话！”袁承杰身后一阵拳风袭来，对面霍云霆却纹丝不动。袁承杰急转身，下盘一沉，左腿进一步，右拳乘势一记“顺步捶”，出拳冲向来人。两人拳头相撞，袁承杰的拳面刚一接触，千钧之力从拳头传到他身上，瞬间被撞飞，摔出五、六米远。袁承杰躺在地上，感到一阵恍惚。他挣扎着爬起来，觉得天旋地转，随即仰面朝天又一次摔倒。袁将军心里还明白，想着今晚遇到高手了，还是两个绝顶高手。方才若不是拿拳头抵挡，被此人一拳打中身体，想必早没命了。他的右手到肩膀已失去知觉，无法再用力。出拳那人稳步走近袁承杰，笑道：
“就这点本事，还敢杀静云山庄的人？”
霍云霆仍然站在原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嗖——”一声，一支箭突然射向出拳那人。说时迟那时快，那人一抬手，两指捏住箭头，甩手一扔，飞来第二支箭被迎头打落。
“撤！”霍云霆说道，两人眨眼之间消失在夜幕中。
田敬耀领着几百人，举火把匆忙赶到。刚才的箭支，是跑在前面的一个神箭手，他连射两箭，没料到均未得手。好在官兵人数众多，两人不敢恋战，先走为上。
田帮主、柳庆两人扶起袁承杰，田敬耀正要问他伤到那了。只听一个声音从黑暗中远远的传来：
“袁承杰，你已中我冥岩拳，三月之内不来静云山庄，你将经脉寸断而死。”
官兵们循声追去，没见到有人影，大家便护着袁将军回营寨。
次日一早袁承杰醒来，右手恢复如常，身上没有大碍。他当昨晚那人吓唬自己，便告别于六谷，领兵向洛宁县城进发。
孙贵这边依照冯老先生的指导，把汝阳经营的风风火火，百姓安定，钱粮充裕。李自成此时南阳打土豪、收浮财完毕，才注意到北边的汝阳。原先宜阳、伊川没有被官兵占据时，汝阳并不显著。眼看伊川、宜阳两地暂时攻不上去，只有汝阳这条路离洛阳贴近。
李自成命刘忠敏领军两万，由南阳北上，先向嵩县抵近，意图与李立威合兵一处。周桐城得到情报，怕曹克杰五千人被包围。自己率三千人增援田湖镇，又命孙贵增援曹克杰。孙贵留下三千人，叫宋力勇守城，自己带四千官兵急速驰援曹克杰。
正当七千官兵驰援田湖镇时，刘忠敏却在嵩县外围转向，往东轻取黄庄乡。再往东北方向一拐，取道柏树乡，直接奔汝阳县城而去。刘忠敏的两万人来势汹汹，此时汝阳县城只有三千人防守。宋力勇急忙派人往田湖镇求援。
孙贵赶到田湖镇扎下营，半夜接到刘忠敏大军进犯汝阳的消息。周桐城意识到李自成的目标不是田湖镇，而是想取道汝阳进犯洛阳。忙再拨给孙贵两千人，令他领着六千人火速增援汝阳县城。刘忠敏已过柏树乡，抵达汝阳县城，两万人团团围住，攻了一日。
刘忠敏设计把官兵往田湖镇吸引，再趁虚而入汝阳，夺取县城应轻而易举。谁知冯渊民早有准备，城墙上堆满石块，木材，桐油，架着一口口铁锅。随时准备防御来犯之敌。城内居民五万余人，早有过组织和动员。宋力勇挑选三千青壮男子，与三千军士混编。以老带新分派四个城门、各处城墙守卫。
刘忠敏大军中午赶到，匆匆吃完午饭，立马四面包围汝阳城。八千农民军扛着架浮桥的木头和云梯，开始猛攻北门。第一道防线护城河被他们轻松架桥突破。刘忠敏的兵扛着十二架云梯，开始往城门楼及两边城墙处突进。宋力勇指挥守军从城门楼、城墙上往下砸石块，弓箭手齐射箭矢。李自成的军队开始有伤亡。刘忠敏早有防备，集中弓箭兵往城墙上射击。一时箭羽如飞蝗般密集，遮天蔽日。
城上防守士兵暂时被压制，农民军第一批六架云梯火速架设起来，一队队将士往上攀爬。刘忠敏以为云梯得手，却见守军们顶着一扇扇门板做掩护，往云梯上浇滚着火的桐油。乌黑的桐油一下点着四架云梯，爬上去的队伍经不住滚油烧灼，纷纷掉下来。宋力勇与冯老先生提前商量好，叫城中各家把门板拆了，堆到城墙上，以挡住弓箭。又收集起柴火烧滚桐油。农民军两架云梯还是爬上十来个人，身手十分了得，举刀一阵砍杀，周围官兵不能抵挡。宋力勇见状提枪在手冲过去，一枪一个，连连刺中三人。身边的士兵见主帅神勇，一时胆气大壮，一起跟上去攻打。刘忠敏的人被堵在云梯口，沿云梯爬上来的人无处落脚，上不得城墙。众人刀枪棍棒一哄而上，十余个登上城的闯军一下死伤殆尽。
宋力勇又调来桐油集中往这两架云梯上泼。梯子上的兵丁被浇的满头满脸，惨叫着摔下云梯。六架云梯全部点着，被守军捣毁。刘忠敏毫无进展，反倒损失六架云梯，三百多号手下。
汝阳城防守力量超过刘忠敏的预计，看样子他们早有准备。刘大将军不甘心，叫第二批六架云梯继续上。他同时祭出攻城锤加强攻势。刘忠敏有点后悔，早知道该听从宋献策的意见，带着投石机过来。他是个眼高于顶的人，南阳城一举拿下后，刘忠敏眼里只剩下一个北京城，其他地方根本不放在眼里。刘忠敏觉得一天攻取一城，崇祯早晚得搬家。到时候闯王做皇帝，自己做护国大将军，紫禁城一人一半，妃**女平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想到国色天香的嫔妃们，全在紫禁城排队等自己去临幸，刘忠敏急不可耐。未免觉得投石机是个拖累，妨碍自己进京高乐，可不是耽误事嘛！他便轻兵急进向北杀来。
宋力勇对付第一批云梯时不顾一切用桐油，到第二批时所余不多。烧毁两架云梯后，城墙上的桐油用尽了。守军只得冒着箭矢拿着火的木柴去引燃云梯，谈何容易。桐油用完，宋力勇不让大家冒箭支去烧云梯，而在四架云梯口各自布置二十余人，长枪伺候。上来一个刺中一个。其余众人拿石块、木头砸云梯上的人，确乎有一半农民军被砸落地面。如此云梯上伤亡过大，农民军损失超过四百多人。刘忠敏恼羞成怒，不停催促后续部队接着上云梯。
北城门外的吊桥已经被刘忠敏抢下，城门正经受攻城锤的猛烈撞击。攻城锤上层堆着厚沙土，土下垫木板。攻城的百来号人躲在木板下推着车轮，把金属做的大圆锤往城门里撞。城门下传来一阵一阵轰轰的撞击声。这攻城锤火烧不着，箭射不穿，宋力勇看着着急。他亲自带上几百人，扛着门板奔下楼。城门撞击之下剧烈震动，眼看就要撞破。冯老先生领着百姓，扛着一批木头柱子过来支援。宋力勇喊众人把门板全部贴上城门，用柱子死死抵住。城门顿时增厚几倍。几百号人压住几十根柱子，牢牢的顶着城门上的门板。众人拼尽全力之下，城外攻城锤的撞击对城门的晃动没有那么厉害了。冯渊民看着仍不放心，叫城门口余下的民众搬石头，挖泥土，隔着柱子见缝插针，直接扔土石把城门给堵上。
宋力勇稍稍松一口气，只听城楼上喊道：“宋大哥，敌人冲上城墙了。”宋力勇一听，急忙冲身边人喊：
“赶紧上去支援！”几百个士兵又返回城门楼上。留下百姓护着城门。
宋力勇上来一看，五六十个农民军已翻上东边城墙，向城楼杀来。原来刘忠敏见云梯上去一批死一批，攻城锤一时没法撞进城门。命人悄悄的抵近城门以东两百米一段城墙，甩吊钩爬上城墙。守城士兵注意力全部在城门附近，绷紧神经对付那四架云梯。等有人看到，东面一段城墙已经被人夺取。好在对方人数有限，几百官兵一个冲锋，刘忠敏的人抵挡不住，纷纷后退。东城门赶来一批官兵，也扛着门板，冒着箭矢，从城墙上跑来增援。宋力勇的人两边堵截，五六十个农民军死伤惨重，剩下二十来人作了俘虏。
宋力勇吸取教训，派人四处城墙巡查。东门、南门、西门暂时无虞，农民军只是佯攻，并未出死力猛攻。冯渊民为防万一，还是叫人拿门板和柱子，把其他三个城门也加固起来。
刘忠敏八千大军攻北门一下午，死伤将近千人。临近黄昏，攻城队伍筋疲力竭，北门被城内官兵牢牢守住。刘忠敏只得下令退兵，撤回攻城锤，留着四具云梯继续搭在城墙上。
宋力勇见云梯推不倒，便派人严密看防。小心李自成军晚上偷袭北门。后半夜宋力勇扛不住睡意，叫人轮流值守城门。自己靠着城墙垛口睡一会。此时六月，天气已经燥热。城门下的尸体没人收拾，引来众多蚊蝇。宋力勇顾不得蚊虫叮咬，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闹哄哄声音。宋力勇被吵醒，赶紧起身，以为敌军来攻，却见北城门一片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