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贼亦有道

一帮人在营帐内计议已定。冷不防一人闯了进来，吼道：“袁大哥都押往北京了，你们还在这里坐着干啥！”

孙慧欣一看，来的是周鹏举，忙问他啥情况？

“呜呼！奸臣当道！黄钟毁弃瓦缶争鸣。”周鹏举长啸一声说道。

金天佑不认识周鹏举，看他尽说些文绉绉的，不耐烦的问：“你刚才说袁将军被押往北京，此话当真？”

周鹏举三言两语简单说了：昨日周桐城和袁承杰跟王总兵去太守府领赏，谁知一进太守府，两人便被拿下。袁承杰被下狱，周桐城后来放回家，但被软禁起来，不准出家门半步。两人有口莫辨，竟不知自己犯了何罪。周鹏举今天早上趁人不备，翻出院墙逃出家门。便在城内四处打听消息，后来从沈玉儿哪里知道真相。

袁承杰因为擅杀杨智勇，灭其全家老幼二十多口人，被刑部下令严惩。沈玉儿得知后，急忙托人找福王，结果福王叫她不要掺和，这是刑部杨尚书督办的案子。今天上午已经囚车押往北京。

孙慧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杨智勇的叔叔公报私仇。

“押往北京，那肯定是重罪啊，我们得把囚车劫了。”金天佑说道。大家都赞同他的提议。

“人已经走了半天，你们这帮步兵如何追的上？”周鹏举给大伙一盆冷水，“我来借匹马，救袁大哥去。”

金天佑不以为然的说：“你单枪匹马，如何救得了袁将军？”

“放心，他们去北京得路过三哈子的地盘，我去找他帮忙。三哈子跟袁大哥交情过硬，定会拦下囚车。”周鹏举解释道。大家听了这话才明白。

“哪谁？赶紧找马去！”周鹏举发话道。王立峰赶紧跑出去，一会牵来一匹马。周守备为快速传递消息，军营中养着十几匹马。周鹏举来不及跟孙慧欣道别，跳上马往北赶去。

孙慧欣担心周鹏举万一请不动三哈子，大家岂不是空等一场？她说道：“各位头领，我有个不情之请。”

众人嚷道：“夫人客气啥，都火烧眉毛了，有话直说吧。”

“我想我们还是拔营去追囚车。晚上不休息，赶到明日天明，总应该追的上。”孙慧欣毅然决然的说。

大伙看袁夫人果然不同凡响，关键时刻豁得出去。夫人如此，他们一帮大老爷们还怕累吗？大家说干就干，立马拔营出发。先头部队三千，轻装由王立峰领着，不顾一切沿北上官路追去。其余一万一千人，带着辎重粮草随后赶来。孙慧欣走前叫人放了曹克杰和太守的六个亲随。曹克杰回到自己的九千人中间，犹自心惊不定。如今一万四千人如此拥护袁承杰，他根本指挥不动。心想真不该接这个烫手山芋，差一点小命不保。

洛阳北上晋城的洛晋道平直如线，道宽十八米，路面用铁杵压实。洛晋道是在秦驰道的基础上，经历朝历代加固整修。虽经一千八百年长盛不衰，车马人流不息。其间每四十里设有一个驿站，驿站里往来人马繁盛。黄河南岸的孟津驿，是途径洛阳北上渡河的必经之地，尤为出名。上至朝廷大臣，下至送公文的驿卒，皆通过官道上的驿站中转休整。道路两边隔十米种植一棵松树，经过数百年的培植，树木参天需两人合抱。极少数松树可追溯到秦汉时期，树形虬髯沧桑，需七八人合抱。炎夏时节，官道边的松树可供路人歇脚乘凉，亦是附近农夫打听马路消息的所在，可谓好事之地。最近七八年战祸频发，驿道上的官兵、农民军你来我往。路旁的松树被一轮又一轮的砍伐，搬去修筑营寨，已所剩不多。

这日洛晋道上一队官兵押着一辆囚车往北边赶路，两匹马拉囚车慢慢走着。看的出来，囚车是精心打造的，用的木料特别粗重，车内人手铐、脚镣全套装备齐全，专门对付朝廷重犯用的。囚车里的人正是袁承杰，此刻他跪坐车上，闭目养神。脱去戎装一身囚衣的袁承杰，已作最坏打算，将生死等闲视之。

领军将领是太守府制使罗国璋，山东青州人，今年三十多岁。他因家为军户，自幼投军。身为军人，对袁承杰早有耳闻，从心里佩服。觉得此人不仅能征善战，还能自筹粮饷、赈济灾民，完全不需官府补给。李自成被他牢牢压制在栾川一带。如此成绩，足以使洛阳其他将领汗颜。如今蒋太守有大功不赏，反纠住小错拿下袁承杰，他身边将士皆有不平之声。罗制使接手押送袁承杰去北京的差使，他心底里抗拒。苦于军令难违，只得背着骂名上路。他一路对袁将军颇为照顾，一应饭食茶水和自己相同。遇方便之时，教手下打开囚车，放袁承杰出来。

“袁将军，前方五里是常袋镇，我们晚上那里过夜，明日一早再赶路吧。”罗国璋说道，袁承杰听了点点头。二百官兵今日凌晨避开人群，摸黑匆忙出城，已赶了一整天，疲惫不堪。眼看落日西沉，听见罗制使如此说，便加快脚步，往前面赶去。

罗国璋一行人擦黑进得镇子，居民以为一群强盗来袭，早早的关门闭户躲起来。官兵们镇内走一圈，终于在镇北边找着一进祠堂，院子里还有戏台子。罗制使安排袁承杰进祠堂内休息，派人去镇上敲开酒店门买晚饭。其余官兵院中左右辅房内准备地铺。晚饭后众人草草睡下。祠堂门口的两个哨兵，在漆黑的夜里小声的说话，打熬时间。袁承杰躺席地铺的被褥上，手铐、脚镣束缚住，悲从中来。他脑子里回想着昨日的一幕。

昨日下午袁承杰和周守备进城拜见王总兵。王绍禹见了袁承杰，笑容可掬的说道：“我的袁大将军，总算把你请来了！哎，孙贵呢？怎么没来？”

周桐城说道：“汝阳位置关键，我怕李自成再来攻击，孙贵暂时留守防御。”

王总兵收起笑容，一脸严肃的说：“不是有曹克杰嘛！蒋太守有意赏他，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两人又被王绍禹叫去太守府，说是蒋太守重重有赏。刚进得太守府大门，尚未没走进正厅。忽然身后大门关上，四五十人从两边游廊包抄过来，持枪握弓将两人里外围住。

刚才还笑呵呵的王绍禹站到一边，厉声呵斥道：“袁承杰！你可知罪？”

袁承杰如堕云雾，便问他：“王总兵，我何罪之有？”

此时蒋太守一身官袍，胸襟绣着鸳鸯，头戴官帽。气宇轩昂的从正厅走出来，喝道：“快将罪臣袁承杰给我拿下！”四下里二十几个人向袁承杰冲过来。袁承杰拔出大刀在手，想要杀出去。周桐城急忙挽住他的手臂，说道：“事情未明，休得莽撞！”袁将军只得收回大刀，他怀疑太守是否已知自己是袁崇焕侄子，故此扣押他。

周桐城向蒋太守说道：“蒋太守，袁承杰犯了何罪？你要如此对他？”

蒋太守傲慢的说道：“袁承杰所犯之事，有司自会查明，先给我押下去！”左右见袁承杰不再持刀抗拒，便走进来缴了他的大刀，戴上手铐押去后堂。

周守备嚷道：“如此对待有功将士，我周桐城不服！”

“大胆！周桐城，你休得无礼！”王总兵喝止道。

蒋太守站在台阶上，斜眼看周桐城一下，冷笑一声说道：“周桐城，你不服是吧？我正要治你目无军纪、纵容属下之罪！来人，给我拿下！”周桐城被他们没收武器，气咻咻的押了下去。王绍禹站在一边袖手旁观，不发一语替他挽回。

袁承杰迷迷糊糊的睡去，不知什么时候,祠堂门外一阵喧闹，火光通明。门口哨兵慌乱跑进来，喊道：“罗制使！我们被强盗包围了。”罗国璋一跃而起，挺着长枪冲向门口。一群人已经冲进院内，为首三人，其中一人蒙着面。

“什么人？胆敢擅闯官兵宿营地！”罗国璋领身边士兵与来人对峙。

“袁承杰人呢？麻溜地给老子放了！”对方说道。

袁将军从屋内慢步出来，瞧见是三哈子和老皮，带领山头的弟兄们赶来救他。患难之中见真情，此时他感激不已，对三哈子、老皮说道：

“哈子头领、老皮兄，多谢两位前来搭救！”

三哈子回道：“兄弟！来我的地盘，我岂有不救之理？”

“大胆贼寇！竟敢口出狂言！”罗制使吼道，他的两百手下紧紧围着袁承杰，院内冲进来三十多三哈子的人，门外约有千人围着祠堂，一圈火烛照的院外如同白昼一般。

老皮走近几步，向手握长枪的罗国璋说道：“这位将军，袁将军无故获罪见拘，我们身为兄弟不能熟视无睹。门外一千手下已将此院包围，希望将军成全，放了袁将军。”

罗国璋回话道：“罗某职责所在，岂能你说放就放？”

袁承杰说道：“罗制使，我不教你为难。如今已是乱世，你若信得过我，与我袁承杰一起搏一把，创出一方天地，也不枉来人世。”

“袁将军，我身为太守府制使，断不为贼寇！”罗国璋斩钉截铁的拒绝。

罗国璋寻思贼众势大，真打起来官兵必然落败。即便可以袁承杰威胁对方，不过太守没给他临机杀之的命令，真是投鼠忌器。三哈子见他犹豫不决，便嚷道：“兄弟们，给我上！”院外的人一起呐喊着冲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