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战争的开始
一个巨大的火球,从我们的左后侧突然出现。大火球在翻滚,下面还有一些小火球在生成,远处群山被映照得通红,火球附近的丛林开始着火,然后传来一阵阵沉闷的爆炸声。这是我们的战略导弹基地!
直到感到我的嘴由于张得过大、时间过长而酸痛时,我听到司务长在一边喃喃地说:“完了,完了,那我们该咋办?”
我是后勤处的司机,正驾驶着卡车与司务长一起前往师部办事,并且领取一些食品。现在我们都明白,这个爆炸使得基地所有官兵战友没人能够幸免,除了我们两个正在公务出勤的幸运者。
但也不要过早庆幸,被刚才爆炸的一幕惊呆了,我的卡车撞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上,现在才想起问题的严重性。车前冒出些白烟,引擎不在工作。我反复地试着发动车子,引擎就是不吭声。
司务长冲着我一阵臭骂,然后骂声下车了。我往副驾驶位看了看,他确实下车了。看来我也只能下车。我们的卡车差点滚到斜坡下,幸亏是这颗大树,车左侧还有一颗大树,阻止了卡车的倾翻。
我试图打开车头盖,变形的车头根本不能打开,除非——。骂骂咧咧的声音没有了,我抬头四处寻找,发现司务长正站在不远高处,望着车头方向睁大着眼睛张大着嘴。
我走上司务长的高地,顺着司务长望着的方向寻去,远处有一大片黑烟,黑烟下有火光,有一些小火球正在升起。我听到了隆隆声。
“看来师部也完蛋了!”司务长喃喃地说,“完了,完了,那我们该咋办?”
司务长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我们已经是无家可归了。
“我们是否先回基地,看看有没有需要我们的,会不会还有没死的伤员?”
“这个不太可能,小新兵!”司务长摇着头。但又感到这是个职责,哪怕是徒劳的也该去看看,司务长有点不情愿地说,“那好吧。”
司务长走回卡车。这是空车,但有我们两人的冲锋枪。他拿起自己的枪,“车子修不好了,是不是?我们只能抛弃车子了,枪拿着,没用的小新兵!”
我们默默地检查了冲锋枪及弹夹里的子弹。司务长背起了枪,叹了一口气,“我们只能徒步了。”
我回头望了望伴随我一年的卡车,以示告别,以后没准还会回来修理这车。
我们走近了现场,迎面泼来一阵阵焦热气息,阻止我们继续靠前。原来熟悉的营房、井架都已无影无踪,只剩下大片冒着青烟的黑色废墟。两个发射井架的位置现在是两个大坑洞,我从侧面见不着底,两个坑洞之间有个更大的深坑。这是初始爆炸的所在地,下面的地下室也一定遭殃。铁丝网外面的树木草地还在燃烧。除了公务出勤的之外,基地所有人员一般都不会跑到铁丝网的外边,那是犯纪律的。刚才的那团火球像是贫铀炸弹,哪怕当时没被炸死的,也会被暂时的空气缺氧窒息而死。放眼望去,我们竟然没见到一具尸体模样的东西,更没见到正在动的生物,除了冉冉上升的青烟。
“跟你说了不是?我们没必要再回来,小新兵。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将去哪?”
我们正处在中国西南的一个荒芜地区,从我来到这个导弹基地以来,经常外出公差,连个村庄我都未曾见过,现在我们真是无家可归了。
“看来,只有去303仓库了”望着废墟,我回答了司务长的问题。这是我知道的最后一个与部队有关的去处。司务长望着我好一阵,“看来只能此了。你认识道路?”
“对,我认识。一个星期前我们还往那运输过核弹头。”
我猜想他没去过。那是个保密的隐蔽山沟。这几天我们的导弹里没有核弹头,只有**军委**谋部的命令,我们才能从303仓库运出核弹头安装在导弹上。幸亏没有安装,否则刚才的爆炸我们也不能幸免。按照条例我们不能无辜接近303仓库。我几次都是跟着团长去的。我们的导弹一会儿装上核弹头,一会儿卸下归还,每次取、送核弹头,团长都是拿着红头文件,还有复杂的手续,由一些穿着特殊军服的军人,持枪“押送”我们进出的。
如此看来,他们会接纳我们吗?但不管怎么说,哪怕把我们关起来,我们也算是归队了,总会有吃有住处。以后划归哪个建制听由上级的安排。这是我自己心里说的。
有关303仓库是个敏感话题,我们平时从不相互交流。司务长站在我的边旁,望着我,欲言又止。
不仅是这次执行任务,平时司务长老是以上级的口吻跟我说话,老是称呼我“小新兵”。其实我已经当兵一年多了,还是小新兵?现在这个高高在上的司务长有那么些依赖我的感觉,至少拉回了些等级上的距离。
以我对这一带的认识,从这儿到303仓库有50公里左右的路程。我们走得很慢,每走不到一小时就坐下休息。当然还要寻找食物,出发的时候我们没有带干粮。我们很希望碰到野兔什么的。其实看到了猎物也不能随便用枪。我们的子弹不能随便乱用,以后还要如数清点上交。所以我们还要寻找其他途径捕捉这些动物。司务长和我都没有经历过特种兵的训练,冲锋枪成为负重累赘。
没走多少路傍晚就来临了,除了吃了些半路发现的酸涩野果子,我们并没有尝到荤腥野味。饿一阵没关系,马上就要归队了。
司务长走到一个山谷背风的地方,“我们就在这过夜行吗?”他四处望望,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一带有蛇吗?应该没有。”他好像处处都要我的指示,其实我的心里也没个主见。
我们都很累,没有搭建床铺或点篝火什么的,就挤在一起靠坐在一棵大树下算是睡觉。天并不怎么冷,但我们睡不着,脑子里不断在缅怀那些刚牺牲的战友。司务长更为激动,不停地跟我唠叨一个一个战友的生前故事,以至我心里不时闪念到,再跟他聊下去我们将聊到天亮,明天将会更疲劳。只有当着太阳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时,我才发现刚才有个沉睡,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打了一阵喷嚏,伸了下懒腰,站了起来,挪动几下发麻的双腿,忽然看到前方山顶上有一队人,像是军人,正在向离开我们的方向紧张地行军。没多久,他们走到山背不见了。
司务长走到我的旁边,询问道:“这是哪个部队的?该不是也到303仓库去?”
“应该是去303仓库。看不清楚他们的军服,属哪个部分的。他们说不定会带有干粮,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应该追上他们。”
那就快点走吧!但谈何容易,以我刚才看到他们敏捷的行动来看,他们的行军速度应该很快。要追上他们真是太难了。
我们连走带跑,没多久就气喘吁吁。真是望山跑死马,几乎算是千辛万苦,我们终于到达那个山顶。再放眼望去,见不着人影。“算了吧,”我说,“以我们和他们的距离来看,即使追上他们,也已经到达303仓库了。”
司务长朝我苦笑了一下,我们都放慢了速度。
走了一阵子,我望见了这个熟悉的山坳。核弹头藏在一个山洞隧道里,我们现在是看不到的,能够看到的是一片丛林,隐约冒出几幢建筑的屋顶。我向那些屋顶指去“那些丛林里的营房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司务长兴奋地也向前指点,并且拍打我的肩膀,“看!刚才的那些军人在那!”
可不,那些人正蹲着聚在一起,像是在讨论问题。忽然,他们散开了,分三个小组猫着腰前进,像是要包围303仓库。
是敌人!我们相互看了一下,都看到对方一脸惊讶,然后又转脸张望那些敌人。对面的丛林出现了有人开枪的动静,正在奔跑的敌人有几个倒下。其他的敌人立刻就近找到隐蔽处,对着丛林射击。
司务长和我同时端起了冲锋枪,打开了保险,向着战场冲了过去。我见到中间的一组有人举起了像是肩扛式火箭弹装置,正在紧张地调整什么。不好,他们要发射火箭!司务长和我同时大叫一声,并且向那些敌人的背部扫射。
要说这冲锋枪,我和一些亲近的战友都曾经嘲笑过,是老式、笨重的那种。我们有过几次实弹训练,都认为是没有必要的例行传统训练。战略导弹部队是远距离不见敌人的战斗,哪会用上这玩意?现在才领悟到这些例行训练的必要性。很长时间里我们在日常不配备子弹。就在几天前上面来了个通知,要求每个出勤的干部战士都配备一弹夹子弹,不知道为什么。莫非那时的上面已经预感到我们的今天?
我们都没想到隐蔽,只是认为我们也是偷袭,一梭子子弹扫过去觉得痛快。受到袭击的敌人一下子慌了手脚,有几个回过头来,娴熟敏捷地用他们那短小灵活的机枪进行反击。司务长哼的一声倒下了。我觉得子弹打光了,站在这儿是个活靶子,也跟着趴下。趴下后,我的胸部的最左部分有点发疼。我摸了一下疼处,看到手上有血。看来敌人确实厉害,我若再抬头,肯定还会挨子弹。
前方好像没有枪声了,我壮着胆子向前方望去。只见从丛林里出现了几个战士,端着枪警惕地检查倒地的敌人。然后,有几个战士呈伞形向我走来,他们的枪口正指着我。
我被抬到一个房间,军医为我检查伤口。“只是个皮肉伤。很幸运,这么薄的胸部侧面,子弹居然没有擦到骨头!我将为你洗一下伤口,包扎一下就好,然后好好休息”。军医轻松地对我说。
见他要走,我说,“请给我搞些吃的吧,我饿了”。
医生答应后走了,旁边一位护士也整理一下器件走了。
我翻过身,仰天摆好位置觉得轻松了许多,又感到很疲倦,闭上了眼睛。蒙眬中觉得有人在我面前晃动,我张开了眼。
有两张脸,凑近看着我。我认识他们,一位是经常与团长交接核弹头手续的首长(没人向我介绍过他的官职),他正在询问另一位,曾经“押送”我的战士,“再仔细辨认,是这位同志吗?”
那个战士点了点头:“是B76号导弹基地的司机。看,他醒了。”
首长向我微笑地点头。
我问道:“司务长现在在哪,同我一起来的那位同志?”。刚才我被战士围在草丛时,听到有其他战士议论着司务长,好像听到“死”字。
“这位司务长已经牺牲了”首长证实了我的疑问。“谢谢你们两位同志,挽救了303仓库!”
首长还是直盯着我的双眼,问道:“你们是怎么跟着这些敌人的?”
我把以往的经历有那么些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说到后来,我懊恼地自我批评,由于过去轻视训练,在面临敌人的时候惊慌失措,胡乱地袭击敌人,导致不必要的伤亡。
“你们的战术很专业,请不要客气。如果你们是隐蔽出击,我们会把你们当成敌人的第二梯队、狙击手,会分散我们的精力。你们挺身亮出身子让我们看到军服,是在告诉我们是自己人。你们站着扫射敌人,射击的弹道不会伤害我们,给予敌方更大的威慑力。你们让敌方认为我军是有准备地包围伏击,成功地打乱了敌人的部署。你们扫射一下后适时卧倒,是恰到好处,如果再打下去,将会干扰我们的出击。你和那位牺牲的同志都没用完子弹(我还以为子弹都已经打完了呢),说明你们都留一手,随时准备第二次出击。B76号导弹基地训练出来的就是不一般!”
望着他们,我的思绪很乱,司务长都牺牲了,还战术专业呢。
有人为我端来热腾腾的排骨面。“好好休息吧,养养身子。”首长亲切地说,“但是,没经批准请不要离开这个房间。我们将会给你安排床铺等生活用具。”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