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转战黄花滩 （17）
在牦牛沟通往L新公路的山谷及草原上，卓玛骑在马上，身体前倾，紧贴在马脖子上，手中的鞭子不住地扬起，狠抽着马屁股。那匹枣红马感觉到了卓玛的焦急，也拼尽了全力，像选为中国旅游标志上的那匹天马，腾空而起，飘逸而去，仿佛天空中画出的一道美丽的彩虹一样。
“解放！解放！……”骑在马上的卓玛大声地喊着。
卓玛骑着的枣红马和卓玛一样心急如焚，撕叫着，像闪电，风驰电掣般奔腾在山谷和草地间。山谷和广袤的草地上也回想着卓玛的喊声：“解放！解放！……”
卓玛拼尽了全力。枣红马也拼尽了全力。
卓玛希望追到她心爱的恋人。枣红马希望它的主人如愿以偿。
卓玛骑着枣红马，一路上风驰电掣，一直追到了L新公路旁，也没看见郭解放的身影。
L新公路旁，卓玛“吁”地一声，拉紧了马缰绳。枣红马撕叫着直立了起来，两只前蹄在空中挖动着。卓玛两只腿使劲地蹬在了马镫上，也直立起了身体，向四周瞭望。
四处，除了远处的村落、孤单的公路，荒漠的砂砾滩、有点寒冷的秋风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更没有郭解放的身影。
卓玛心凉了，一纵身，跳下了枣红马，一只手拉着马缰绳，一只手搭在前额上，徒劳地四处张望。
没有，这里没有他心爱的解放哥哥。
卓玛的情绪几乎要崩溃了。卓玛丢开了手里拉着的马缰绳，无力地坐到了公路旁的沙石地上，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哭得异常伤心。
卓玛哭是因为心里委屈。卓玛觉得，自己对郭解放是一心一意的，付出了全部的感情，爱得至深，爱得无怨无悔；卓玛不明白郭解放为什么不辞而别？她想，即使是临时回家，至少也应该和我打个招呼吧？！现在，郭解放连个招呼都不打，自顾自地就走了，这自然不是什么好事，看来真的要像王明亮说的那样，解放哥哥这一去，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卓玛在心里埋怨郭解放道：解放啊，解放，我对你一片痴心，你应该是知道的；这些日子来，我把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到了你的身上，难道都没感动你？就算是块冰石头，我踹在怀里，也该捂热了吧？你怎么就不吭不响地走了？就忍心丢下我不管不顾？
郭解放的不辞而别，给卓玛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痛苦，像是许多虫子嚼咬着她的心一样，那种痛苦使得她脸色也变得苍白无色。卓玛瘫坐在公路边，感到特别的无助、无奈，就捂着脸伤心的哭泣着，最后，哭声渐小、渐弱，指导没了哭声。哭累了的卓玛，坐在马路边的沙石地上，睡着了。
日头也由高悬渐渐西沉。
四周原野上笼罩起了空灵的寂静，远处的康乐山顶披上了晚霞的彩衣，西天上牛**般洁白的云朵，也变得火一般鲜红，公路这边有羊儿越过公路向草原深处走去，公里那边的绿洲上，村村寨寨都升腾起了袅袅炊烟。
枣红马孤寂地立在一边，眼中似乎也流着眼泪，静静地等候着卓玛。
眼看着天色渐晚，枣红马嘶鸣了起来。
枣红马的嘶叫声，唤醒了卓玛。
此刻，卓玛站起身来，伸手拉过了马缰绳，然后跳起身来，骑到马上，狠狠地打着枣红马的屁股。
枣红马很灵性，仿佛知晓卓玛心中的伤痛，就嘶鸣着、奔腾着、跳跃着、飞狐一般向康乐山深处驰骋而去。
骑在枣红马上的卓玛也撕心裂肺地大叫着，她挥舞着手中的鞭子，不停地打着胯下的枣红马，自己更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母狼。
枣红马奔腾跳跃着，卓玛嘶喊呼叫着，由喧嚣渐渐地便沉寂了下来。
先是细微弱小的声音，渐渐地便清晰圆润了：
高高的山顶上次仁拉索，
有位美丽阿佳次仁拉索；
唱着最美的歌次仁拉索，
悠扬在青春家园次仁拉索。
……
高高的山顶上次仁拉索，
有位雪域男儿次仁拉索；
马背上望着阿佳次仁拉索，
美在心里绽放次仁拉索。
……
这是卓玛的声音，她骑在马上，悠扬地唱着，已经心静如水。
枣红马也想卓玛一样，安闲了许多，不紧不慢地小跑在山谷间、草地上。
在藏族语系中，“次仁”是长久的意思。藏族姑娘卓玛多么希望自己和郭解放的爱情也能天长地久，直到地老天荒；然而，天不遂人愿，一切都像是河水东流，悄然无声了。
卓玛唱一阵子，笑一阵子，然后打着马奔腾跳跃一阵子。
枣红马也是走一阵子，跑一阵子，奔腾跳跃一阵子。
渐渐地，卓玛又回归到了本性的状态。
枣红马的鸣叫声已也经像往常一样无忧无虑了。
……
醉了酒的郭解放彻底清醒了。躺在床上，想起十多年前的往事，想起天真无邪、美丽漂亮的卓玛姑娘对自己的一片深情，郭解放的心里心中充满了愧意，深感对不起深爱着自己的卓玛。郭解放流泪了，为自己的轻率，也为对卓玛姑娘的伤害流泪了。郭解放翻了个身，继续回想着过去的往事……
那天，吃过中午饭后，乘郭天信不注意的时候，郭解放偷偷地溜出了帐篷，开始往康乐山深处跑，他准备沿着康乐山间的谷地回平安去。
在卓玛骑着马向L新公路上追去的时候，郭解放已经在康乐山间沟谷中跑了四五个小时了。
刚开始，郭解放还自鸣得意，为自己的高明。但渐渐地，他就得意不起来了。
深山峡谷中，只有他一个人在匆匆行走。他就像：失群的孤雁，趁月明独自贴天飞；漏网的活鱼，乘水势翻身冲浪跃。不分远近，岂顾高低。心忙撞到路行人，脚快直如临阵马。
当然，在苍茫的康乐山中，有的是野兽，哪里有什么路行人；快如临阵马，却是真的，并未夸张。郭解放离开了干活的地方，沿着山谷，连蹦带跳的，一路上就是个跑，跑得连汗都顾不上擦一下。
在这五个多小时里，郭解放跑出了近一百里山路。正是：逃生不避路，到处便为家。自古就有这么几般，说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穷不择妻。
郭解放心慌抢路，顾不得观赏康乐山谷的艳丽景色，也不理会牧羊姑娘的招手致意，心里只有二百多公里外老家，只有他的父亲和弟弟妹妹们。
离开便是出发，最终都得回到老家，因为自己的根在那里。
一路上，郭解放仓皇奔跑，到黄昏时分才发现，自己独身一人在康乐山谷中，才发现自己已经饥寒交迫到难以抵挡。
问题来了。假如仅仅是自己饥寒交迫，难以抵挡，事体颇小；要是山谷中的野兽也因饥寒交迫而难以抵挡，那事体就大了，就可能把自己当成填饱肚子的食物，那锋利的牙齿会咬断自己的脖子。
郭解放想起榆木沟中自己曾经大战了的老虎，要不是卓玛的阿爸及时出现，自己早就成老胡口中的美味了。郭解放想到那只老虎后，就害怕了，因为他知道，假如这会儿再出现那般凶猛的老虎，就没有卓玛的阿爸来救自己了。
平时，郭解放的二劲上来了，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但此刻，郭解放真的害怕了，他清楚地认识到，在野兽面前，自己无疑是个弱者，当野兽因暴怒而发威时，根本不会同情自己是个弱者，会直接要了自己的命！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后，郭解放胆怯了，他后悔自己轻易地就一个人跑出来了；郭解放这时才深深地认识到，与其把命丢掉在荒郊野外，还不如倒插门给卓玛当女婿去呢。
这时的郭解放有了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特别地无助、无奈，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正在郭解放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无助无奈之际，夕阳照耀下的山谷远处，露出两个骑马的姑娘，轻轻地摇着鞭子，渐渐走进；随即，一群羊也从草地中渐渐显现出来，边走边吃着草，不慌不急，比人要安闲许多。
哦呀!郭解放就像是落水的人见到了根救命的稻草，心里一下子就兴奋了。天无绝人之路啊，郭解放想，皇天在上，苍天有眼，我郭解放命不该绝，终于碰到救命的人了。兴奋中的郭解放马上就想到，今天就借住到这两个姑娘家去，说啥都要把自己的命给保住。
郭解放就使劲地挥舞起手来，大声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郭解放心里有点担心，心想，人家是两个丫头子，究竟会不会就自己的命？但是，郭解放拿定了主意，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我先把你吸引过来了再说，省得你看不见我走掉了。所以，郭解放顾不上尊严了，使劲地喊着：“来人啊！救命啊！”
郭解放一边喊着，一边急切地看着远处的两位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