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图腾

傍晚，太阳光透过椰子树穿过雾气形成了奇异的金色光柱。那个光柱照射最强烈的地方出现几头身披霞光的大象，在橘红的草地上正悠哉地散步。

康回兴奋地向前跑了几步，停住了，他回头看了看我，觉得确实没必要再去杀生。刚才我们已经捕猎了许多小动物，身上携带的足够一两天吃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景象对于狩猎者来说确实是个诱惑。大部分人都下意识地握紧武器。我们行走的方向正是象群。

那些大象没有感到迫在眉睫的危险。它们不知道有个部落遵循着不得过多杀生的规矩。碰到其他猎人，它们必定凶多吉少。

我们走近了，象群依然没把我们这帮呈扇形阵势、手握武器的猎人放在眼里。猎人们更加好奇了，简直像是在动物园里想去抚摸一下以满足好奇心的游客。

我倒感到有些不对劲，这些大象要么是从未碰经受人类袭击，要么是故意在那摆样子，充当围剿我们的诱饵。我警觉地四处张望。

担心什么来什么。光柱边上的暗处，果然冒出一批手拿武器的人群！他们行动迅速，一字展开，一下子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人群中发出严厉但听不懂声音。见我们没反应，于是又有声音，这下听懂了：“干什么的！”广东普通话。

康回高声回答，“我们是月亮部落的人，只是路过。”

对方人群中那个说广东普通话的人大踏步地向我们走了几步，是个瘦高个，用标枪指向康回，高声嚷道：“不许惊扰大象！”

我也向他走了几步，“对不起了，兄弟。我叫亚当，我们路过这里，很高兴地遇到你们。”

瘦高个走到我们面前，他的脸型很瘦长，到处爆出骨头和青筋，“大象是我们大长老某某某（对不起，发音太复杂了，没记住）的图腾，请你们滚开，不许惊扰大象。”

“其实我们本不想猎取你们的图腾，”我指了指我身后、身背大量猎物的同伴，“我们有足够的食物。我们只是路径此地，能不能指点个地方，让我们能够露营休息一下？”

瘦高个回去跟他们那伙人商量了一阵，又走了过来。“好吧，请跟我走。”

瘦高个自我介绍了他的名字，但不是中国名，读音太复杂，忘了。

一路上瘦高个告诉我们，他们的部落有许多禁忌，不许捕猎、惊扰的不仅有大象，还有什么什么动物，什么什么植物，都是他们不同长老的图腾。许多名词从没听到。

我对瘦高个说，“看来你们这些图腾、禁忌不是一句两句能听得懂的，希望你们能够派个人，指导、监督我们猎物，以达到万无一失”

瘦高个冲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收起了一直指向我们的标枪。

我又说，“我们部落有男女分开的群体，我们通常不与女人群直接联系。现在她们正远远地跟着我们。麻烦你们派一两个女人去解释你们的图腾、禁忌，也请她们注意。”

“我们也有男女分开的群体，” 瘦高个点头地说，“呆会我会安排我部女人去你们女人群里，也是说普通话？”

“普通话、英语、马瑞语，这三种都可以。”

有关图腾的问题，我们都没有感到意外。因为在半路上我们曾讨论、实施了图腾制度。

讨论起始于康回部落的人老是私藏食物，康回对我解释，他们还有小家庭的习惯，通常会私藏食物留给自己的妻儿。现在尽管男、女分开，他们依然惦记着各自妻儿。

我对康回说，“在我们男女生活圈的部落里，不该有这种家庭观念，人的身份认知应该是以部落为中心”。

康回看了看我，动了动嘴唇，想跟我辩解，但忍住了。我的右手挥动了几下，还是找不到适当的语言来说服康回。

很长时间没有作声的诺亚发声了：“在我们的海龟部落里，各个长老都有自己的图腾。我们每个人的心目中都是以图腾为中心。我们大长老是海龟图腾，并且是最大的图腾（所以叫海龟部落），其余还有许多动、植物作为图腾的，比如女蛙的图腾就是青蛙，同一图腾的人都有一些血缘、亲近的关系。康回长老部落里有那么些人惦记自己的血缘的亲人也无可厚非，只是私藏食物不应该，也没有必要。”

“诺亚长老，你的图腾是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在海龟部落我是外来入伙的，没有原来图腾的背景。但我也有自己认可的血缘族人，不叫图腾的图腾。”

诺亚继续说，“通常我们的篝火舞会里有长把关老配对的仪式，不能图腾重合。上次月亮部落参加的篝火舞会是两个部落之间的**，是个特殊的情景，因为所有人都是寻找对方部落人的**，没有近亲**的机会。”

“有道理”，我说“我们的部落也应该有长老把关配对。尽管我们大多没有图腾背景，但配对还是有迹可循的。这些配对的礼仪烦请诺亚长老负责举行。”

“好的，我会努力的”诺亚低着头、没有表情地说。

忽然想起，刚才我讲到有关智取野猪、康回部落加入的故事中，很少涉及诺亚的角色，现在我才发现诺亚总是默默呆在一边，无精打采。

诺亚已经完成护送我们渡海的任务，没有必要再参加途莫测的征途。但是诺亚如果和我们告别，一是洋流问题回不去，那些木筏在几天后的涨潮时飘走了；二是势单力薄，很容易受到那些野蛮部落的欺负。据他所知，在印尼群岛中也有食人族。

尽管诺亚在我们部落里已经如日中天，说出话也是一言九鼎，他完全可以提出折衷的意见，例如我们可以落户在这里，直到有一天他有机会回去，但是他没有吱声。诺亚知道我部落的性格，冒险出海足以显示了我们的决心，他不想扫我们的兴，只能被动地跟着我们。

直到他确认有自己的儿子在途中诞生，诺亚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长老把关的配对礼仪，即是要记住与哪类人进行**。无论有没有这种把关仪式，对此心细的人，都能分辨谁是谁的孩子，里面的误差当然很大。但诺亚确认他有第二个儿子，含，是女蛙所生。诺亚与女蛙不属于同一图腾。

我在心里推算，含最有可能是我的孩子，但我从不对外讲起。从建立男、女生活圈后直到故事的结束，我都不认谁是我的孩子，我认为这是作为大长老的基本素质。

海龟族过来的人一直被人们高度尊重。诺亚有牢不可破的血缘意识。没多久又多了一个儿子，雅弗。并且，闪、含、雅弗这三个称呼以后都成为“图腾”，再以后演变成为 “氏”。

海龟族及诺亚被认可的后代开始迅速增长，并在后来超过我们人口的三分之一。诺亚血缘发展的氏族根深叶茂，许多文献都把他们当成文明发展的主线。

现在，当我们遇到另外也有图腾的部落，我真切地悟到图腾是个普遍现象，没有发展图腾的我们部落才是非主流的。

瘦高个似乎说完、停止了他的图腾问题，现在该我提出问题了：“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瘦高个回答一个听不懂的词汇，读音 “万昌”。他见我们听不懂，补充道，“原来泰国境内，曼谷的东北方向五百多公里的地方。”

“曼谷的东北方向？”我奇怪了，“我们一路走过来的西面、南面都是湖泊、沼泽之地，那个方向不可能有曼谷等城市。”

瘦高个回答到“对，那些地方本该如此，之所以能够成为大城市等繁荣之地，都是上一世纪人类不断跟沼泽争地的结果。人类没有了，自然的面貌就恢复了。”

“也不尽如此”，康回在边上内行地解释道，“你们所说的曾经繁荣之地，其实是个正在下陷的盆地。”

沉默了一阵，瘦高个问道，“请问你们从哪来？要到哪去？”

康回回答到，“我们从中国来，经过越南一直沿着海岸线过来，现在，”他停了一下“都听亚当长老的。”

“我也是从中国逃过来的。” 瘦高个说， “加入万昌部落是我的归宿。”

我们在一个背风向阳的地方驻扎下来了。瘦高个一直陪伴着我们，以监督我们是否违背他们的图腾禁忌。他是个健谈的人。由于在他们部落很少有中国人，好不容易有用他的母语说话，一股脑的不断涌出他肚子里的知识。

他跟我们细细讲解图腾的许多注意事项，什么什么不吃，什么什么不能碰，有那么多的啰嗦麻烦。但问题还没那么简单。

这天，他们要举行被认为极其重要的礼仪祭祀活动。瘦高个邀请我们几个大长作为嘉宾列席参加。祭祀的规矩过程我也看不懂，没必要在这写上。在我实在忍不住快要打瞌睡的时候，迷糊糊地感到那头大象被带到场地**。

那头大象在前面的礼仪祭祀中已经出现过多次，整个祭祀简直是针对这头大象。现在人们用四根藤条分别绑住 大象的四条腿。每条藤条的一端由两人准备拉着，一个人没多大劲，必须由两个人来控制大象的某一条腿。但是，下一个场景让我睁大眼睛。

一个复杂打扮的巫师在大象面前捣鼓一阵，不知从哪亮出一把木刀，对着大象的肚子前面，也就是心脏部位猛刺进去。周围那些控制大象腿的人同时使劲控制痛苦挣扎的大象。

他们显然操练过多次，没多久，这头大象被他们熟练地分解了。在那天晚上，全体在场人员在隆重的礼仪中，分食这头大象的肉。

瘦高个在一边给我们解释，万昌部落认为在食到祖先的血肉后，祖先会在自己的肉体、灵魂中合一，起到保佑作用。

分食大象肉结束的时候，一向不太说话的诺亚站了起来，来到他们大长老面前行了一个礼： “感谢万昌部落邀请我诺亚今天参加大象的祭祀，并获得你们祖上的保佑。我努亚有个请求，希望大长老的首肯。”

看到有个外来客的知音，瘦高个欣然问道“请讲，尽管说！”他们的大长老倾过身子细听诺亚的请求。

诺亚慎重地说“我们海龟部落也有图腾，我们的图腾是海龟，我们的祭祀礼仪与你们的差不多。几天以后，能不能借这祭祀场地，容我们海龟族的人员过来祭祀？”

“海龟？”瘦高个想了好半天“我们这没有海，大概只能找到乌龟。”

“乌龟也行”诺亚说“乌龟、海龟都是一类。就像我原来是海龟族的人，现在成为月亮族的一员，变了，变得渺小了，像乌龟。”

我听着有点不舒服，看来诺亚的内心深处还有怨气。但是万昌部落的大长老听了高兴地站了起来。这说明有外人看得起万昌部落。他立刻吩咐瘦高个全力协助诺亚的乌龟祭祀活动。

几天以后，诺亚率领海龟部落过来的人了举行一场祭祀活动，诺亚把我和康回安排成嘉宾，坐在一边观看。万昌部落的长老、巫师、瘦高个倒在祭祀活动中熟门熟道地参与。

康回凑空在我耳边取笑，“你看看，乌龟是你祖宗，却吃祖宗的肉，嘿嘿。”

坐在那整个参加过程，我的头脑一直在反思，我们愧对诺亚。诺亚在内心深处其实没把我们当自己人，他只是身不由己地带着怨气混在我们中间。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补救他心中的落差？

现在听到康回的取笑，这康回又是另一方不能得罪的朋友。我必须平衡他们之间的关系。我想了想，对康回说，“基督徒在教堂里也把分食面包当成吃基督的肉，喝红葡萄酒当作基督的血，这些习俗是相通的。请不要少见多怪”。

他先是仰天眼珠翻了一圈，然后对我举起拇指“还是老大见多识广！”

这场祭祀活动非同小可。通过祭祀活动，万昌部落认为我们与他们是同类，拉近了我们各部落的关系，邀请我们月亮部落搬到他们部落的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