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往事如烟（2）

吃完了早饭，陈雪莲就拉着郭解放的手，去找队长王多明。

王多明是王明亮的叔伯哥哥，当时当着队长，和郭解放家关系还不错。

王多明听到要让郭解放参加劳动，就对陈雪莲说：“郭嫂，娃娃还小着呢，再让上上几年学，到个十五六了再劳动也不大，这么小就参加劳动呢，咋地给安排活呢？”

陈雪莲闻言就给王多明诉苦：“王队长，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富贵和金艳是老郭头一个老婆的，富贵参加劳动了，我亲生的不劳动，别人说闲话呢；金艳今年十七八了，马上就要嫁给毛老大在石门油矿当工人的儿子了，家里头还有三个娃娃要上学呢，我和老郭也是没办法了，所以才让解放把学停了，到队上参加劳动，你看娃子能干个啥活了就安排上个啥活。”

王多明听了后，手搭在头上使劲地搓着，心里头琢磨着事情。王多明心想，陈雪莲把解放给带上来了，一定是家里头两口子商量好了的事，我说不行也不顶用；我要是说行，娃娃将来埋怨我哩，说我早早就让他当了社员，参加劳动了。王多明想来想去，最后对陈雪莲说道：“郭嫂，我们把丑话说到前头，解放参加劳动是你们两口子做下的事，与我没关；你一定要是让解放参加劳动，挣几个工分，那就让解放跟上老葛放羊去，我看只有那个活娃子干去还差不多。工分嘛，就先按八分算吧，我知道你们家困难，就给高点，你看行吧？”

陈雪莲闻言道：“行哩！反正有你队长在哩，你会把娃娃给安排好的。”

王多明不好再说啥，就安顿陈雪莲把郭解放领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了就跟上老葛放羊去。

1963年3月，春天渐近，实际上已经来临；只不是粗心的人们没有观察到它的来临。冬天的严寒已经消退，远山的冰雪开始融化，刺骨的寒风也暖和的许多；野地上，苜蓿已经发出了新芽，而且一天比一天肥壮起来，柳树枝比冬季时柔软了许多，似乎就要被染绿。日头用温暖的光芒，照拂着庄稼地里绿油油的冬麦。

随着气温的转暖，又一个春天来临了。

就在早春里的一个清冷的黑早，太阳还没有出来，东方山后的天上，几片浓云的薄如轻绡的边际，衬上了浅红霞彩的时候，郭世信就肩上扛着行李卷子，一手拉着儿子郭解放来到了位于村西头的羊舍。

就在昨天，陈雪莲已经和队长王多明说好了，从明天起，郭解放就是水磨关一队的社员了；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只能安排他放羊。王多明特意交代陈雪莲说：“明天老葛就进山哩，你让老郭把解放的行李给带上，天不亮就去找老葛，先让老葛把解放领上放羊山里去，等以后长大些再看干些啥吧。”

陈雪莲回家后就把情况给郭世信说了，并和郭世信一起，把郭解放的行李给准备好了，安顿郭世信明天一大早便去找老葛，让老葛带上解放放羊去。

第二天一大早，郭世信和郭解放爷俩来到羊舍前，看到羊舍的大门还紧闭着，就转到羊舍边上的一间茅草屋前，一边敲着门，一边“葛叔、葛叔”地喊。

“喊着咋哩嘛？”郭世信和郭解放爷俩背后传来老葛的问话声，郭世信转身去看，老葛正从羊圈里出来，对着郭世信说道：“喊着咋哩嘛。”

郭世信赶紧迎上去，说：“葛叔，解放不上学了，王队长安排着跟上你放羊哩，我现在就把娃子交给你了，娃娃还小，您老人家多关照地些。”郭世信对老葛说完后，就拉过跟在身后的郭解放说：“解放，这是你葛爷，从今天起你就跟上葛爷放羊去，要听话，不要惹葛爷生气。”

老葛抚摸了下郭解放的头，对郭世信说：“王队长昨天晚上给我说了，说你们的娃子还小着呢，家里头又困难，你们要让解放到队里劳动哩！王队长说那么小的个人，咋地劳动呢？老葛你领上，让到山里头玩去，顺便给你帮个忙。世信，你把行李放下了回吧，今天我就和娃子进山去，估计半个月才能回来一趟。不过你们放心，啥事情都有他葛叔我哩。”

郭世信闻言赶忙说道：“解放跟上葛爷我们还有啥不放心的？放心着哩。”

说完，郭世信转身要走，郭解放用手抓住了郭世信的衣襟，小声地叫了声：“爹！”听到儿子的叫声，眼泪就在郭世信的眼眶里打开圈圈了。

老葛就对郭解放说：“娃子，让你的爹去，你跟丄爷爷饮羊走。”老葛一边说着，一边拉住了郭解放的手，一边对郭世信说：“回吧，回吧，这里没你啥事了。”

郭世信转身就走，眼泪儿刷刷地就流下来了。

郭解放一边跟着老葛往羊圈里走，一边回过头来看爹，他多么希望他的爹忽然转过身来，快步来到自己身边，拉起自己的手说：“解放，走，回家，这个羊我们不放，我们上学去。”但是没有，郭世信再没转身，而是快速地，几乎是小跑一般地走了。

郭解放失望了，就跟上老葛进了羊圈。此刻，郭解放感到了一种孤独，便不由自主地掉起了眼泪儿。

老葛看了眼郭解放，问道：“咋了？娃子。”

郭解放回答说：“葛爷，我想我妈。”

老葛就用手**郭解放的头说：“娃子，你啥也不要想了，跟上爷爷放羊走，爷爷领上你进山，套野兔子，打黄羊，天天给你煮肉吃。”

郭解放一听进山套野兔子，打黄羊，煮肉吃，立马就不掉眼泪了，高兴地对老葛说：“葛爷，我干啥哩？”

老葛说：“你拿上桶子提水去，把水倒到槽里，先饮羊。我收拾东西，收拾好了我们就走。”

郭解放一边答应着，一边从墙角里拿起一个小桶子，跑到羊圈外面的水池边提水，并把水提回羊圈，倒在槽里，羊就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抢着水喝。

郭解放一连提了十几桶水，直到每个羊都喝上了水，不再像是叫花子见了白馒头一样争抢了为止。

想到要进山，套野兔子，打黄羊，郭解放就急不可耐，不停地催老葛，说：“葛爷，你收拾好吗？赶紧走唦，咋地还不走？！把人急得！”

老葛闻言就骂：“这个小鬼仔儿，急啥里嘛，等着，就好了。”

约半个小时左右，老葛终于收拾好了，把行李往驴身上一驮，把土枪往自己的身上一背，对郭解放说：“解放，撵上羊走，我们进山走。”

郭解放一听撵上羊走，高兴地“嗷嗷”地叫着，打开了羊圈门。羊圈里的羊圈了一晚上，也像郭解放一样着急，一见圈门开了，高兴得“咩咩”地叫着，你挤我，我挤你地出了圈门，然后成群结队地撒欢了就跑。

郭解放见羊群跑了，就赶忙挥着鞭子追羊群。郭解放越追，羊群跑得越欢，老葛就冲着郭解放喊：“呔！你这个哈怂娃子！你不要撵了，羊就不跑了。”

郭解放听到老葛的喊声，就停了步，不再去追羊；羊见挥着鞭子追自己的那个哈怂娃子不追了，就心安理得了下来，不再撩欢了跑了。

老葛背着土枪牵着驴跟在羊群的后面，郭解放摇摆着牧羊鞭跟在老葛和驴的后头，向北山走去。

他们要去放羊的山的是北山。

从水磨关到北山要走20多公里的路，中间要经过十里堡、九龙江林场、黄花滩等地。老葛和郭解放撵着羊，一直沿着十里堡、九龙江林场往北走，在林带走出了头时，就走兰新铁路边。这时候，恰好一列火车呼啸着奔驰而来。

“哦哟！”郭解放惊奇地大叫起来：“葛爷！葛爷！快看，那是个啥？”

“火车！”老葛大声地回答说：“火车！娃子，那是火车，知道不？”

郭解放还是第一次见火车，见这么大一个庞然大物，趴在地上，喷着气，呼啸着过来了，就连蹦带跳地跑到铁道边上，高兴地拍着两个小手，欢呼跳跃。

火车在呼啸声中慢慢地远去，郭解放就望着远去的火车发呆。

老葛大声吆喝着羊群过了铁路，对还在痴呆的郭解放说道：“呔！娃子，赶紧走啊！”

郭解放从痴呆中醒了过来，一阵紧跑，追上了赶着驴的老葛，思索地地问道：“葛爷，那个火车咋趴着走着哩？”

老葛闻言就笑，说：“站着走就不叫火车了。娃子，你连个火车都没见过，还不如这群羊呢！这群羊见了火车都没你那么高兴。”

郭解放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郭解放刨根问底地问道：“葛爷，为啥叫火车？咋不叫个牛车、马车？”

老葛就回答说：“车头上烧火着哩，所以就叫火车。你没看见？”

车头上烧火着哩？郭解放在心里就琢磨着，没看见啊，车头上烧火着哩，与车啥关系？郭解放一边跟着老葛走着，一边就琢磨着火车。因为搞不明白，就暗骂道：把他家的！怪毬了，咋地趴在地上跑得那么快？要是立起来跑，那还了得呢！

老葛看着一边走、一边发呆的郭解放说：“娃子，走不动了就把驴骑上。”

郭解放一听到让骑驴，就来劲了，也不想火车为啥就叫个火车了，也不管它趴着跑立着跑了，就从老葛的手中接过了驴缰绳，把驴拉到一个沟沿边上，猛一翻身骑到了驴上。

老葛见了，笑道：“这个哈怂还机灵的很。呔，娃子，骑好了，不要让驴把你撂下来了。”

解放骑在驴上，笑着说：“葛爷，你放心吧，还没有哪个驴把我撂下来过。”

郭解放骑着驴，老葛步行着，吆着一群羊，又过了黄花滩，总共约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进到了山里，和同公社其他队的放牧人员汇合到了一起，住进了人家搭起的简易帐篷里。

北山山脉干瘪而荒凉，尽管已经是三四月间了，气温还是很低，如果再刮点西北风的话，就更加寒气逼人。

每天一大早，郭解放便跟着老葛把羊赶出圈，在山沟沟里或满山坡上放羊。

羊儿低着头，慢慢地搜寻着山沟沟和山坡上已经很稀少的植被。郭解放就满山坡地转着玩。老葛坐在半坡上，一边看着羊儿吃草，一边呜呜丫丫地唱着信天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