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边飘来一朵灰色的云（2）
乱坟岗空旷寂寥，几十座高矮不齐的坟茔，湮没在枯枝荒草之中，几只黑乌鸦在凄冷的寒风中嘶叫着，令人胆颤心惊。
高法财边跑边寻找，不停地四处张望着。
偶尔地看到一只野狗从身边蹿过，无神的眼中散发出饥饿的光芒，高法财的心更沉了，感到腿脚更加的沉重。
晌午的阳光落在树木间的荒地上，懒洋洋的，让人感到头昏脑涨，连骨头都觉得软软的。
高法财几乎找遍了整个乱坟岗，也没有发现小鬏的一点蛛丝马迹。
空虚的恐怖如同一条毒蛇，紧紧地缠绕着高法财。他的心灵在**，在挣扎，空瘪的肚子也开始叫唤起来，原来自己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吃一口东西。
高法财浑身像散了架，一屁股坐在一个枯树桩上。此刻他绝望了，傻呆呆地望着天空。
天空有一朵灰色的云在飘动，云朵里仿佛有一张婴儿的笑脸，红红的。
这张可爱的小脸吸住了高法财的眼球，让他失落的心变得亮敞起来。他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跟着那块云跑起来。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声音很小，但很脆。高法财猛地睁大眼睛，四处张望。
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他看到了自家那个用破布做成的襁褓，里面传出婴儿细小的啼哭声。
高法财连滚带爬地赶过去，把襁褓紧紧地抱在怀中。他解开自己破棉袄的纽扣，把襁褓裹进怀里，贴在自己温热的肚皮上。
那朵云在头顶缓缓移动，它像一团刚弹松的棉絮，把湛蓝的空间擦试得更加透明、闪光。
一行热泪从高法财的眼窝涌出。他跪倒在地上，望着那朵灰云，双手合一，对天膜拜，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抱着女儿踉踉跄跄回到家。
……
王丑云望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惊喜万分。她从高法财怀中抱过女儿，把她放进被窝里。
高陈氏哆哆嗦嗦地走过来，嘴里不停地唠叨着：“这小鬏命真大啊，肯定是上天神灵在保佑，这么冷的天，竟然在荒郊野外活了个把时辰。”
王丑云眼含热泪，低头瞅着熟睡中的女儿道：“她大，这小鬏命贵啊，你识字多，给她起个名字吧！”
高法财的脑海中又飘起了那朵灰色的云：“这小鬏命大，是天上的神云罩着她，她妈叫丑云，就叫她云儿吧！”
“得了吧！”高陈氏道，“女娃起名字也没人叫的。上面两个你也起了大名，可是人家都叫大丫头、二丫头。我看这个就叫三丫头得了。”
“云儿是小名字，叫三丫头也行！大名字嘛，我看还是按照家谱起。”高法财笑着说。
“小丫头有多少按照家谱起名字的？”高陈氏笑着问。
“娘，这次得听我的，按照家谱起名字，而且，要起男人的名字！要不然，下一个还是丫头呢！”王丑云道。
一听这话，高陈氏连忙说道：“行！那就起个男娃的名！”
“那好。”高法财想了想说道，“叫高志勤，勤劳的勤。勤劳才能富裕啊！”
“好！”王丑云和高陈氏不约而同地叫起来。
这时，睡梦中的婴儿竟然“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天哪……没见过小鬏刚刚生下来就会笑出声来的啊！”高陈氏惊叹道。
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纸射进屋里，照着王丑云和怀中婴儿的笑脸上。
一阵冷风从开裂的门缝中吹进，瞬间的凉意冲淡了屋内短暂的温暖。
……
那时候，因为贫困，海西乡村大多数人家每天吃早晚两顿饭。
荒年一年接着一年，高家的日子总是在饥饿或半饥饿中熬过，有时候连两顿饭都没有干的吃。
高法财租种着本村地主孙百万的土地，一年的收成除交租后，还不够半年的口粮，剩下的日子一家人还得用杂粮和野菜度日。
农闲的时候，高法财跟着大哥高法宝和三弟高法金到镇上的码头扛活，苦点零钱以补贴家用。
高法财娶王丑云之前，比自己大一岁的高法宝已经被抓去当兵，高法财和比自己小四岁的高法金住在家里的，兄弟二人挤在一个土炕上。
高法财和王丑云结婚后，高法金晚上便到两三里路外王丑云家的房子里住。
“我看，”王丑云对高法财说，“三弟来回跑这么远的路，喝的两碗稀饭不够跑路跑掉的。
我家的房子大小有五间，我们不如都搬过去住，这样大家都方便。
法财念完私塾又上过师范，有文化，可以把我们家的私塾再重新办起来。”
“唉……”高法财叹息道，“我也有过办私塾的想法，不过，这年头家家日子不好过。
人家就是把小鬏送进私塾，也不会给多少粮食。未必如给人家种地，孬好能够养活一家人。”
“这个好办呀！”王丑云道，“农忙时你这样去干活，我替你教书！”
“不行，不行！在乡下，恐怕还没有女人做过教书先生的。”高法财道。
“这个不碍事的。我从小拼死拼活不让我妈妈给我裹脚，我讨饭的时候，把头发弄乱，人家都看不出来我是女小鬏。
要是办私塾的时候，我平时就穿男人的衣服，把两个**扎成一个。
这样，那些上学的小鬏，估计没有人会觉得我是男的。
再说，要是来私塾念书的小鬏多，你也用不着去给地主家种地了。”
“好吧！我明天就跟老妈讲。”高法财道。
王丑云和高法财都以为，高陈氏一定会高高兴兴地随他们到宽裕的住处。
“我才不去呢！”高陈氏道，“那样会丢了高家的脸。你们要去就去吧！我管不了你们。
不过，你们过去，一定叫小三子过来。他也十七岁了，要是住在别人家的房子里，媳妇就难找了。”
“那好吧，我们叫三弟回来和您一起住！”王丑云道。
第二天，高法财跟高法金说了搬家的事，谁知高法金连忙摆手道：“她整天唠唠叨叨，烦死人！我就是找不到媳妇，也不想和老妈住在一起呢！”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好说歹说，高法金才勉勉强强同意搬回高家的破旧房子里住。
高法财和王丑云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高法宝从战场的死人堆里爬了出来，还带回了一个山东姑娘做媳妇。可他们说什么也不愿意住在高家的破旧房子里。
高法财和王丑云没有办法，只好又搬回高家，让高法宝两口子和高法金住在王家的老房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