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私塾
两年前,在王丑云的再三催促下,高法财同意重新开办王家的私塾。
说好了,高法财是主讲,王丑云只是在他去码头扛活的时候,才男扮女装替他上课。
这一替换看起来不打紧,不过,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学生们越来越不喜欢高先生,而逐渐对王先生“情有独钟”。
这天上午,王丑云发现王大丫没有来上课,便问孙高氏:“你知道王大丫为什么没来?”
孙高氏就是王丑云的大女儿,三岁的时候被高陈氏悄悄送给孙百万家,做他儿子孙留成的童养媳。
王家私塾开学的时候,孙百万要把孙留成送进去念书,可孙留成不愿意:
“凭什么叫我一个人念书?我媳妇为什么不去?她不去,我也不去!”
于是,孙百万把孙留成和孙高氏一起送过来念书。
“王先生,王大丫她昨天就没有来。我男人昨天也没有来。”孙高氏道。
“孙留成,你说一说,你和王大丫昨天为什么没来?”王丑云问。
“前天是高先生上课,一点不好玩。前天下午放学时,我听高先生说,第二天还是他上课,就、就不想来了。
第二天在来学堂的半路上,我见草地上有小鬏玩,就去玩了一天。
到下晚时,我才看见王大丫。她是和女小鬏一块挑野菜的。”
“王先生,”孙高氏道,“他昨天晚上被我公公打了一顿。今天,公公看到我们一起进了学堂才回家去。”
“就怪你!是你告状的,我才被打了一顿。下回你再被人欺负,我不帮你了!”孙留成愤怒道。
“好了,你们不吵了!”王丑云道,“现在上课。昨天高先生教你们什么,还记得吗?”
“记得。李白七绝一首《望庐山瀑布》。”孙高氏答道。
“好的。”王丑云道,“你们现在一起把《望庐山瀑布》背诵一遍。日照……一、二!”
学生们一起背诵道:“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很好!”王丑云道,“孙留成同学昨天没来都能背上,真的不简单!”
“王先生,”孙高氏道,“昨天晚上,是我公公叫我教他念的,还叫我讲这首诗的意思,然后叫我男人一定要背上来才许吃饭。”
孙留成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道:“王先生,这写诗也没什么难的,我也会!”
王丑云以为孙留成是随便说着玩的,便厉声道:“你不要捣乱好不好?坐好了,认真上课!”
“我不是捣乱!我真的会作诗呢!”孙留成认真地说。
“真的吗?谁教你的呀?”王丑云半信半疑地问。
“那还有假?是村头卖油果子的丁大爷教的呀!”孙留成摇着头笑眯眯地答道。
“什么?”王丑云不以为然道,“听说那个丁大仙原来是算命打卦的,一肚子的歪门邪道,因为没有人再相信他那一套,才改行卖油果子的。”
“王先生,”孙高氏道,“我公公知道丁大爷识字,就让我男人每天早上经过他摊子时,买两根油果子,但必须跟他学上两句诗。”
“哦,原来如此。”王丑云道,“看来,你公公挺会教育小孩的。”
“丁大爷比我大大厉害多了!”孙留成道,“我大大在猫头鹰的画画上做的诗一点不好。丁大爷做的可好呢!”
“那你就把他做的诗说出来听听!”王丑云笑道。
“好的!”孙留成兴高采烈道,“你们听好了:
天生慧眼夜不寐,
冲天一鸣扬我威。
天昏地暗好捉鼠,
月儿不明照样飞。”
“背得很好!”王丑云道,“丁大仙的诗写得也很好,不过,就是有点俗气。以后咱们跟诗仙李白学!”
“丁大爷说他是大仙,和诗仙是一样的。”孙留成道。
“这个怎么能一样?”王丑云道,“诗仙,是说他诗写的好,跟神仙一样;而大仙就不一样了,是算命打卦骗钱的。”
“可是,丁大爷也会写诗呀?怎么就和诗仙不一样呢?”孙留成问。
“唉,这个暂时跟你说不清楚。等以后李白的诗学多了,你也能写出那样高水平、大境界的诗,自然就明白了。”王丑云道。
“王先生,”孙留成胸有成竹道,“我现在就能写诗仙那样的诗!”
说着,孙留成起身离开座位,走上讲台,调皮地学着高法财的样子,踱着方步,摇头晃脑地念道:
“日照讲台生轻烟,
一颗脑袋歪旁边。
青烟直上三千尺,
疑是学堂变九天。
王先生,我这写的是高先生上课的样子。您看怎么样?”
“嘻嘻嘻……”王丑云禁不住笑出声来。
见到王丑云笑了,孙留成心中一阵惊喜,心想:“先生这样高兴,说明我果然厉害。”
“写诗有何难?我也会!我比小留成写的还要好!”孙德银不服气地站起来说。
平时学习不怎么认真的孙留成,今天居然能写诗,这已经让王丑云大吃一惊。
而这个孙德银,学习一直不怎么开窍,今天竟然也能写诗,简直让王丑云以为自己在做梦。
“那好。你说出来听听!”王丑云微笑道。
“好的!”孙德银得意洋洋地应道,然后学着孙留成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的样子道“你们听:
日……赵香炉……生子健,子健气得……冒青烟……”
“小德银,你住口!”还没等孙德银说完,王子健的骂声和小板凳冷不丁地飞了过来,“你个小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说完,王子健冲上前去和孙德银扭打在一起。原来这王子健的母亲姓赵,外号“香炉子”。
王丑云哭笑不得,脸都差点气歪了:好好的课堂秩序就这样被搞乱了。
她愤怒地把孙德银和王子健拉到一边,叫他们跪在地上,伸出双手,然后高高地举起戒尺狠狠地打下去。
座位上的孙留成幸灾乐祸,兴奋得不得了,站起身喊道:“先生,打得好!看他们以后敢不敢调皮捣蛋了!”
孙高氏却被吓得发抖,把眼睛都闭上了。
尺子接二连三地打在手上,但每一次总是在尺子快要落到手上的时候,却突然减了速度,并不重地落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