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初会李自成

譬如这日一个富翁当街被一伙贼人五花大绑，公然拖出城门。大家也就当笑话看，一个路人笑道：

“哎呦！这位相公，您去城外贫民窟一日游啊，不错不错！包吃包住！要不要去您家里报一下喜啊？”

那富翁手脚被绑缚，嘴巴倒没堵上，遇到路人见问，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请求道：

“小爷！小爷！我家住铜板街颜府，您快去通知我家人，他们定有重谢！”

那路人听如此，一溜烟跑去铜版街通风报信。富豪身边的贼盗不去阻拦，他们本就需要人通知家属来赎人。有闲人免费跑腿，乐见其成。

城中的富豪，多半来自外地逃难的财主，本地官府靠硬的后台不足。他们本因闯军肆虐，指望跑来洛阳寻个安生之所。那料官府、贼寇互相勾结，专往他们身上割肉。财主们叫苦连天，一趟趟告官，亦无可奈何。

知府蒋梦珏好生紧张，生怕有人聚众闹事，煽动流民起义。洛阳守备周桐城见流民日益不稳，便向总兵王绍禹提议，招募其中的青壮万余人，给口饭吃，算作官兵序列，就近监控流民动态，来个以夷制夷。王绍禹一听主意不错，忙向蒋知府报告。

蒋梦珏恰好命令罗国璋负责募集一万人，作为嫡系部队加以军事训练。训练之余深入流民中间，一有风吹草动随时监控弹压，如此就不怕城外那帮刁民造反。只是，这钱从哪里来？新增一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巴，对本就捉襟见肘的洛阳财政，无异于雪上加霜。

还是知府老谋深算，他叫王总兵领些人，专找那些外地财主告帮去，晓以利害。一旦一万流民队伍组织起来，城内的贼盗定会大幅减少，谁收益不是明摆着嘛！

王总兵求告两次，那些外地财主就是不同意出钱。知府早有预料，他命王总兵放任城外的贼寇乱来几天。大白天几十人，上百人的流民队伍公然冲进外地财主们的府邸，大肆抢掠。城中官兵见状完全放任不管。

教他们那帮土包子知道一下厉害，看那帮抠门阔户还肯不肯割肉？

如此弄了两回，城中的外地富豪们惶惶不可终日。终于主动来找王总兵、蒋知府。要求知府的手下担负起保境安民的职责。他们愿意捐资助饷银，只要能将流民贼寇弹压下去。蒋知府笑呵呵答应下来。

这样多好！早该如此，就不必如此折腾了。

罗国璋的一万名新兵招募起来。他刻意将原先流民中的贼寇大部收编招募。这些人胆子大，体力壮，打起仗来不要命。只要有饷银拿，大部分人愿意弃暗投明。

四月份的潭头镇，春水盈盈。熊耳山换上新绿，一股股清泉泻流，汇入一条小溪，流向山下七个湖面。镇外的山谷沃野，野花嫩草撒欢儿的怒放。食指大小的鱼儿，穿行溪水中，倏忽远近。镇里镇外，处处鸟语花香。

“此处一派祥和的景象，与百里外其他闹饥荒地方全然不同。称得上是世外桃源了。”孙慧欣与丈夫说道。他们一行人来到镇外，驻足观望这一处山水**。

“熊耳山有龙脉潜藏，自然会风调雨顺。”袁承杰说道。

“帮主，柳伯出去找方道长有些时日了，一点消息没有。如今兵荒马乱，他会不会路上遇到贼寇啊？”柳庆想起当初与柳一在此分别，如今柳一音信全无，不免担心。

“柳师兄武艺远在我之上，不必担心。”袁承杰不以为意。

一行人继续往潭头镇走去，镇外的龙洛刀将士，知道帮主回来，纷纷走出营寨来看望。袁承杰停下来与手下们打招呼。刘大柱闻讯从镇内跑来，迎接帮主。

刘大柱安排帮主一行到一处独门独院的三进宅子居住。柳亲领十人前院居住，方凯冀等十人住后院。中间一进屋子袁承杰和妻子居住。客厅宽敞，帮主可以用来接见李自成，处理帮内事务。

之前袁承杰要治方凯冀机事不密之罪，禁不住他师傅孙慧欣求情，最终只罚他清扫宜阳南城门三天，算是放过了。如今方凯冀得了教训，对帮主的嘱咐不敢再大意，尤其不敢再曝帮主的隐私。袁承杰有意锻炼他，叫方凯冀跟随柳庆，给他打打下手，学学为人处世之道。

入住后，袁承杰屏退众人，独留刘大柱、柳庆二人。刘大柱汇报李自成的动态：闯王再过两天便来潭头镇，与袁帮主商讨合作大计。

袁承杰目前不想直接与朝廷对着干，即便锦衣卫刺杀这事出来，从倪德寿供述的情况看，他认为是洛阳知府蒋梦珏捣的鬼。锦衣卫那边单纯为报当年的仇而来。崇祯皇帝若真将他袁承杰挂了号，绝不会单单派几个锦衣卫，必然调动大军前来**。没被逼到绝路上，他袁承杰还不想学李自成。何况他还答应师傅，要帮助方道长锁龙脉。为今之计，一动不如一静。

李自成来了，袁承杰当然口头会答应与他配合，协调行动步伐。实际该怎么干，还得龙洛刀自己说了算，绝对不能丧失主动权。

孙慧欣到潭头镇次日，便叫方凯冀领着同来的袁承杰手下，四处山里寻找草药。袁承杰忙着视察镇外通往栾川的关口，接见地方宗族势力，无暇管妻子的事情。

隔日午后，袁承杰领着一帮手下，来到潭头镇关口外，站于官道上，专候闯王大驾。

半个时辰后，两骑马奔驰而来，等到关口前一射之地，两人勒住马头，滚鞍下马，牵着马走来。袁承杰派人迎上去询问，来者正是李自成的前哨。二人报称，闯王尚有二十余里的行程，派他们前来知会一声。

袁承杰向二人表示慰劳，请二位先进镇里休息。两人表示不必客气，他们得赶马回去，告诉闯王这边等候着呢。袁承杰只好让他们走。想想李自成到还有点时间，袁帮主和刘大柱、柳庆等人便走上关口石墙，上面有石块磊成的凳子，可坐着休息一会。

这堵石墙约有五米厚，七米高，十余米长，堵住通往栾川的官道，留出一个石门进出。遇到战事时，将石门一堵，石墙一侧岩壁高耸，另一侧是湍急的伊河，伊河另一边也是山崖壁立。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袁承杰从李自成手里夺取潭头镇后，便开始修筑这道石墙。后来他与李自成罢兵言和，这道石墙便没发挥过作用。刘大柱笑说：

“帮主，这堵石墙作用真不少呢！除了防备敌军偷袭，还能叫兄弟们打打牙祭。”

“这话怎么讲？”袁承杰问道。

“山里头野猪多，关口刚建成那会，晚上那些蠢货下山找吃的，把官道当它们家猪道，沿路乱跑。一不小心撞上石墙，躺在地上直哼哼。我们便下去白捡一头野猪。”

“有这等好事！”柳庆也来了兴趣，“今晚你带我来关口瞧瞧。”

柳庆摇摇头说道：“现在不行了。最初每周都有一两头野猪送上门来。后来那些畜生学精了，看到石墙不敢再乱撞乱跑。我们便在石门内放些烤的喷香的红薯，门内设个猪笼，专门候着。野猪闻着吃的，一股脑儿冲进门来，被我们逮个正着。一月之内，能逮个一两头。帮主你来前两日，我们还捉着一头呢。”

袁承杰、柳庆等听的啧啧称齐。

大伙正说话间，李自成的两个前哨又赶来，袁承杰等下得关去。来人报称，闯王怕袁帮主久等，快马加鞭赶来，马上便到。

袁帮主便和刘大柱、柳庆等关口外面站着等候。不多时，飒踏的马蹄声从山谷中传过来，回声缭绕，格外响亮。二十骑马飞驰而来，当头三骑枣红马，左边李立威，右边一位书生模样，中间那人一顶范阳帽，一袭枣红披风，应是李自成无疑。

李自成的队伍在袁帮主跟前二十余米勒住马缰，李自成率先翻身下马，将缰绳抛与身后将士。他掀掉范阳帽至后背，大步向袁帮主走来。李立威等一起牵马跟随。

“哈哈——，袁帮主！久等了！”李自成爽朗的笑着，远远的抱拳走来。他一身寻常衣服，目光炯炯，两道剑眉英气逼人。脸上虽刮过胡须，仍露出一下巴的青髭。

袁承杰隔着十来米，便感受到闯王的豪迈气场。他往前迎上去，抱拳笑道：“闯王屈尊前来，承杰有失远迎啊！”

两人走近，李闯王一把抓住袁承杰迎上去的双手，突然收敛笑容，大声问道：

“就是你杀我几万弟兄？好大的胆子！”

袁承杰被他的话震了一下。

李自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袁承杰身后的人顿时紧张起来，他李自成不会乘机劫持帮主吧？柳庆回头示意关卡上的弓箭兵准备。方凯冀等赶紧弯弓搭箭。刘大柱准备领兵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