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探清水河
任潇潇心情大好，吩咐小桃尽心操持，整治一桌丰盛的酒席，小娘子要好好乐一乐。
自她定下这门亲事以来，每日可说是以泪洗面，等嫁到吴家庄，又一波三折惊险无比，到今日总算大局定了。
自己成了个自由自在的小寡妇，没有公婆夫婿来拘束，吴家庄也算是基本把持在自己手里，码头按部就班的开工，爹爹的吩咐算是有个好的开头，秦牧这个还俗和尚也没跑掉，一切尽掌握在任潇潇小手之内，想想自己才芳龄十六就有了如此局面，怎能不让她志得意满。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秦牧坐在任潇潇对面，看着小娘子微红的脸颊，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的青春稚气，一瞬间秦牧以为自己都是老头了。想想也是，自己的生命只有四十岁，到今年走过二十六个年头，只剩下不到十四年，可不是老头吗。
小桃不断的给两人斟酒布菜，一边忙碌的伺候着，一边偷空自己来一两口。
任潇潇年纪还小，酒量不大，可是这时候的酒度数也低，喝到半饱也只是微醺，不会醉倒。
似醉不醉时候话语最多，不知不觉任潇潇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絮絮叨叨的把自己的事都给倒了出来，一边小桃还不断丰富着细节，秦牧这才全盘了解了故事的经过。
难怪任潇潇这样青春美丽会嫁给一个武大郎，原来背后有**裸的利益计算。
秦牧为任潇潇可惜，小小年纪就被家族当作筹码，从姑娘变成了寡妇；又为她庆幸，幸亏还没圆房，否则武大郎那模样，自己想想也会吐。
任潇潇似乎想起什么，举起酒杯嗔怒道：“秦牧，你好不老实，净是奴家在说了，你却不说说你。奴不依，要你讲讲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那就说来不但话长，而且还没法讲。我能说来自千年以后，来之前都没问我同意不同意，就被老天爷莫名其妙的扔你新房里，还做了杀人帮凶。
可是不说也不行，不但任潇潇不干，小桃也不答应。面对两个花一样的少女，秦牧也不忍焚琴煮鹤坏了气氛，就随口说了起来，他照着京城西山云居寺的布局，想着历代和尚的功课，开始编制自己的日常。
早起洒扫，然后吃斋念佛，然后跟着主持迎来送往。
本就不是他的经历，所以自然编的干巴巴毫无趣味。纵使小桃那么爱他，也听得毫无味道，觉得情郎这前半生也太不快活。
任潇潇性子直爽，不屑的说道：“青灯古佛，有什么乐趣，奴家才不喜欢。潇潇喜欢的是胭脂水粉，花花世界，最爱唱曲儿跳舞。秦牧，你听过我们大宋的曲子吗？”
现在的幽州属于燕云十六州之一，早被石敬瑭割让给辽国，严格说来，秦牧是辽国人，不属于大宋。但是幽州人从血统说，还是中原正朔，秦牧的相貌一看就不是辽人，所以当作宋人也说的过去。
“没有听过。”这是实话，他就算在后世听得歌曲再多，甚至自己还能自弹自唱，也没现场听过千年前的古曲。
“小桃，拿我的箜篌来。”
任七娘子亲身演绎，秦牧深深领情，他端起酒杯致敬道：“谢小娘子美意。”
任潇潇骄傲的说道：“且听奴家一曲。”
“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
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
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
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
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
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
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
任潇潇手指洁白如玉，在弦上灵动如燕子衔泥，轻巧似蜻蜓点水，曲子如泣如诉，歌声似梦似幻，秦牧不由的听痴了。
“秦牧，奴的曲儿如何？”任潇潇得意非凡。
“听了小娘子一曲，今夜我还如何睡的下。”秦牧也有点点喝高，宋朝的酒度数虽低，架不住量多。眼见着脚下已经放了十几个空的酒瓶了。
在这样的时刻，面对如此佳人，秦牧不由得有点心思恍惚，一点点别样的情绪弥漫全身。
这一曲是柳永的《定风波》。字里行间全是浓浓的小女儿情思，思念远方的情郎，悔不该放情郎去求功名，到如今相思两地。早知相思难耐，宁可不要他金榜题名，只求日夜相伴，耳鬓厮磨。
古人嫁女早，十几岁出嫁是常态。任潇潇正是情窦初开，今晚借着酒劲，自然就露出小儿女心态，一曲唱罢，满屋尽是相思。
“睡不下，那就不要睡，给奴唱曲儿，就唱你家乡的曲儿。”这顿酒已经吃了很久，早就天色黑暗，屋里只有两支红烛，温暖的照着小小的房间。
家乡的曲子？自己家乡哪有曲子。秦牧若是硬算籍贯，应该是河北人。幽州倒也在河北，河北梆子还是大名鼎鼎的。但是河北梆子他也不会呀。
秦牧只会流行歌曲，但显然搁在现在不合适。
“秦大哥，快唱一个嘛。”小桃也双眼绽放桃花，眼巴巴的望着他。
“好吧，我哼一个幽州小调。”说着，他从小桃手里拿过牙板。小桃显然也会乐器，刚才就是她用牙板和任潇潇拍合，让曲子增色不少。
“唱的不好要罚酒！”任潇潇亲手给他斟满酒盅：“十杯！”
秦牧牙板一敲，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
桃叶那尖上尖，
柳叶儿就遮满了天，
在其位的这个明啊公，
细听我来言呐。
”
秦牧声音干净，好像黎明的露珠，顿时清澈了世界。
两位姑娘没想到秦牧的歌声这样好听，而且这调子陌生，全不是她们听过的词牌，极端简单的敲击声，却和歌声配合的天衣无缝，让任潇潇和小桃不由收起了之前的轻视，全心的沉浸进去。
这首《探清水河》虽然也算是流行歌曲，但是它的曲子传自清末民初，实际上也算是接近古风，所以秦牧缓缓唱来，毫无违和，反倒给小屋凭添一股异样。
“
姑娘她叫大莲，
俊俏那好容颜，
此鲜花无人采，
琵琶弦断无人弹，
奴好比貂蝉呐思吕布啊。
”
这首歌还有个特点，它实际是完整的讲了一个小故事，别说宋朝没有这样的曲子，就是二十一世纪也没有哪首歌曲能唱出一个完整的故事。这本来就是老派说书唱曲的节目，只是后来有人改成流行歌曲模式。
任潇潇和小桃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曲子形式，随着秦牧迷人的声音，一个香艳又哀怨的女儿故事，就这样一幕一幕展开在她们眼前。
“
太阳它落了山，
秋虫儿闹声喧，
日思夜想的六哥哥，
来到了我的面前呐，
约下了今晚那三更来相会啊，
大莲我那个羞答答，
是低头无话言呐。
”
任潇潇仿佛看到那个小娘子，满是期盼的在闺中坐立不安，粉面含羞，玉指纠缠，一时之间，自己的手指也不知不觉纠缠在了一起。
“
二更那鼓儿发，
小六儿他把墙爬，
惊动了的这个上房屋，
痴了心的女娇娃呀，
伸出手打开了门双扇呐，
**我是拉住了，
哥哥呐我的冤家呀。
”
小桃早就身心失守了，差点就叫出了“冤家”。
“
三更鼓儿喧，
月亮它照在中天呐，
六哥哥来到，
姑娘喜心间呐，
鸳鸯呐戏水我们说说心里话呀，
**抱住了冤家我的心肝儿。
”
任潇潇怀中的箜篌再也抱不住了，不知何时滑落在地。
“
四更鼓儿忙，
二人就上了床啊，
上得那牙床宽，
宽去了我的衣裳啊，
我二人口对口就腮贴腮啊，
六哥哥地舌头尖儿，
点上了我的上牙膛。
”
小桃浑身上下似乎着火一般，口干舌燥，就算跳进五丈河里也浇不灭自己热情。
“五更那天大明，
爹娘他知道细情，
无耻的这个丫头哎，
败坏了我的门庭呐，
今日里一定我是将你打呀，
**子的这个蘸凉水，
我定打不容情啊。
”
**蘸凉水怕什么，任潇潇哪怕这些，自从那晚举起剪刀之后，七娘子再无畏惧。只要能和情郎欢好，一身伤痕又有何惧。
“
大莲她无话说，
被逼就跳了河，
惊动了的这个六哥哥，
来探清水河呀，
妹妹呀你死都是为了我呀，
大莲妹妹你慢点儿走，
等等六哥哥呀啊。
秋雨下连绵，
霜降那清水河，
好一对的这个痴情的人，
双双跳了河呀。
痴情的女子这多情的郎呀，
编成了那个小曲儿，
来探清水河呀，
编成了那个小曲儿，
来探清水河呀啊。
”
秦牧牙板一收，歌声戛然而止。
看着眼前两位姑娘面色通红，青丝散乱，一身软如温玉，正在欲望迸发的边缘挣扎，秦牧不由得有点后悔。
他对这个世界本能的抗拒，就好像看着一幅画，怎么也难对画中人产生感情。可酒是色媒人，一时把持不住，竟然融入了进去，唱了这么一个小曲。从年龄来说，眼前两位姑娘才不过高中生，而自己都大学毕业四年了。
这让他产生了深深的负罪感。
秦牧轻轻将牙板放在桌上，饮尽了杯中酒，起身说道：“两位娘子，夜深了，我先去歇息。”说着，拎起剩下的一瓶酒，径自回到自己房间。
关好门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不该如此呀，不过做了也就做了，多想无意。
总算定下心来，秦牧又拿起酒壶，一仰脖，一口气喝完壶中酒，例行来了一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秦牧惊讶的四处一看，竟然是如此熟悉的场面，自己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小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