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清明时节

4月初，郑惟炎从越北地区招募的第一批300多难民抵达诗巫，诗巫的拉让江边设立了一个临时的移民营，这300多难民暂时被安置在移民营里。基地的医生在给他们检查身体，第三区政府的官员同时也在给这些难民办理人口登记，登记完成后，他们将被送往建康。他们每人10沙元的移民税，将由诗巫基地统一给他们代缴。

这些难民大都来自桂南地区，日军在去年11月入侵广西后，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还毫无人性地将屠刀对准了少年儿童，上千的少年儿童惨死在日军屠刀之下。这些难民就是在看见或者听说了日军的兽行后仓促逃走的。

这些难民历经艰辛逃到越北时，好点的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袱，包袱里有几件换洗的衣物，其余大部分的人除了一身勉强蔽体的破烂衣服，已经是身无分文，在越北过着饥一餐饱一顿的日子。

难民们来到诗巫，衣食住行都由基地负责，对他们而言，简直是“换了人间”。

4月5日，清明节。

古晋郊外，黄医生墓地所在的树林，大大小小的走进了一群人。

林文盈拖着一大家子来给死去的“黄延义”扫墓了，之前就已经知道“黄延义”死讯的黄延仁、黄延信、黄二姑，自不用说，早就知晓了此行的目的。而到现在还不知道“黄延义”死讯的，有出嫁了的黄大姑、正在上中学的黄延孝、上小学的黄幺姑，以及年齿尚幼的珠儿和贝儿。

林文盈怕她们在家里，或者在路上得知消息后，哭哭闹闹，惹人注意，所以才决定临到墓前再告知她们，黄延仁和黄延信也配合林文盈做出了这个决定。一大家人已经站到了墓前，不明就里的黄大姑、黄延孝、黄幺姑三人满是疑惑，大老远的跑来古晋郊外游玩踏青，怎么游玩到一个荒野坟堆面前了。

一身素衣的林文盈平静的面向坟堆说道，“这是你们大哥的墓地，你们的大哥去年5月出车祸死了，他现在就躺在这里，我把你们领来，就是给你们大哥扫墓的，不是之前跟你们说的踏青游玩。”

珠儿和贝尔还不懂事，自然没有什么反应。

老四黄延孝首先犟着头激烈的吼叫道，“大嫂你开什么玩笑，我两个月前还在远处见过我大哥，他怎么会去年就死在这里。”

“你见过的那个人，是一个和你大哥长得很像的人。”

说的像传奇故事似的，黄大姑觉得不可思议，既没有哭也没有跪拜，她怕拜错了坟头，不吉利，立在那儿等待林文盈继续解释。

“大嫂说的是真的，第一个知道大哥身故的人是我，去年7月初，我在新加坡遇到了顶着我们大哥名头正在招工的那个人，是他主动告诉了我真相。”黄延仁在一旁补充。

“这怎么可能，”黄延孝见到三哥黄延仁也这么说，已经相信他大哥是真的死了，面庞开始变得纠结，“肯定是那个人谋害了我大哥，要不然他怎么会顶替大哥的名号，他这是谋财害命，我要找他报仇。”

“瞎想什么，你大哥又没什么钱，那个人谋的哪门子财。”林文盈反驳黄延孝道。

“不是还有个诊所吗，他肯定是要占了我们家的诊所。”黄延孝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黄大姑站在一旁已经听明白了，啪的一下屈膝跪在了坟前，俯身双手撑地，嘶声大嚎，“哥呀——”。

“大哥——”12岁的黄幺姑也跟着跪下了。

林文盈转身把黄延仁背上的布袋卸下来搁在地上，解开布袋，掏出里面的香和纸，丢在黄大姑面前，“把香和纸都点起来。”

接着又把珠儿往前牵了几步，给摁着跪在了坟前，“珠儿，哭！”

四岁多的珠儿被林文盈这么一折腾都给整懵了，眨巴着眼睛，也不知道几个姑姑在哭啥，突然听到林文盈的吼声，激灵了一下，也吓得哭了起来。

黄二姑是之前就知道她大哥消息的，已经过了伤痛的心理期，她没有像大姑那样嚎出声，只是红着双眼，默默跪在坟前焚香烧纸。

“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来给你大哥烧香磕头。”林文盈瞅到黄延孝站在那儿纹丝不动，恼火的嚷道。

听到林文盈的呵斥，黄延孝乖乖地挪了几步跪在了坟前，点了三炷香，插在地上，“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的。”

林文盈没有搭理胡言乱语的黄延孝，她没有下跪，孓然站立在跪着烧纸的几人身后，看着坟头，怨怼的昂声说道，“你个赶着去投胎的，倒是安逸了，害得我一个人要拉扯这一大家子，你要是在那边有点造化，就保佑这些人无病无灾吧。”

十多分钟后，坟前的嚎哭声停止，只剩了抽泣声，林文盈站在众人的身后发出了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你们几个都听仔细了，你们大哥死了的事，自己家人知道就好，不要去跟别人说，大姑，把你的嘴闭严了，别跟那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妹夫去说，他要是知道了，全诗巫的人都会知道。”

“为什么不能说？”黄延孝扭转头反问。

“那个人对我们家有恩，别人要是知道他瞒了你大哥的死讯，顶着你大哥的名头做事，以后还怎么见人，他现在可是担着一千多人的生活，出不得半点差错。”林文盈平静地解释着，“你大哥的棺材钱、你们几个去年上学的钱，都是那个人出的，古晋的那个诊所也还是我们家的，还姓黄，他要谋财害命也不会找我们这样的家庭，老四，你就别想那些没用的了。”

林文盈说完，牵着一直躲在一边玩耍的贝儿，走到坟前寻了一块干燥的地方，让贝儿跪下了。

贝尔跪下后，奶声奶气的问，“爸爸去哪儿了？”

时间到了5月中旬。

梦露化工厂已经有了基本模样，办公区、职工生活区的房屋都已建设完成，因为是平房，建的速度很快。

生产区准备安放大型罐体的承重地基，已经建成了一多半，剩余的10多个钢筋水泥地基正在加班浇筑。

福克斯采购公司的效率果然很高，采购的设备九成以上已经进厂，个别特殊设备下个月初也能运到。

化工厂从休斯顿市里招聘了200多个安装工人，过半都是电焊工，这些拿着高薪的电焊工，让整个厂区都闪烁起了焊花。聚乙烯项目设备中最多的便是各种口径的金属管道，整个项目有700多吨的金属管道要焊接安装。

除了监督、指导安装工作，黄延义还要培训厂里新招的300多工人。

这些工人虽然大多数都有一定的化工行业基础，但聚乙烯生产在全世界来说都是一个新项目，这些人以前没有接触过，并且聚乙烯项目的工作环境有一定的危险性，黄延义不得不花力气对他们培训，除了生产知识，还有安全方面的培训。

陆家森和蔡成功也加入了受训队伍当中，聚乙烯，对他俩也是个新生事物。

5月18日，报纸上一篇关于杜邦化学公司尼龙丝袜销售火爆的报导引起了黄延义的注意。

报纸上说，5月15日，杜邦公司尼龙丝袜一天销量达500万双。

去年（1939年）10月24日，杜邦公司在特拉华州的威尔明顿市首次公开销售尼龙丝袜。第一家大型尼龙工厂在特拉华州的锡福德（Seaford）开建，并于去年12月正式投产。

尼龙的推出，意味着美国将减少每年从日本进口生丝，罗斯福**在办公会上评价，尼龙是“有趣而又有巨大经济可能”的一种新材料。

今年以来，丝袜在全美的商店逐渐铺开，5月15日这一天，杜邦公司的尼龙丝袜销量达500万双，创下了半年以来的最高记录。黄延义知道这是杜邦公司搞的一种营销手段，先期饥饿销售，15日突然放量，所以才可能创下如此高的记录。

尼龙丝袜以其便宜、耐用、肉感而被广大女性所接受，并不是像某些小说上写的那样，一双尼龙袜卖几十美元还供不应求，它其实比真丝和棉质丝袜还便宜。尼龙丝袜售价的最高点是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杜邦公司停止了生产尼龙袜，转而生产降落伞、特殊绳索等军用物资，导致市场上丝袜供应短缺，被黑市上炒到了几十美元一双，甚至引发了抢劫丝袜销售商店的“尼龙骚乱”，后来杜邦公司不得不恢复尼龙袜的生产、供应。

尼龙丝袜造成的经济影响在有机化工史上是巨大的，让不少大公司把目光转向了有机化工领域。这篇报导也让黄延义有了紧迫感，正所谓赚钱要趁早，跟在别人后头只能吃灰，黄延义加快了梦露化工厂的建设。

6月3日，从诗巫基地转来了一封电报，美国专利律师乔治请黄延义去专利局领取专利证书。

这封电报来的正好，黄延义本来也打算去见一见乔治的。

三天后，华盛顿特区亚历山德里亚城，还是在专利局对面黄延义和乔治第一次见面时进过的那家咖啡厅。

黄延义翻看着刚刚领到手的正式专利证书，慢悠悠的端起杯子品了一口咖啡，“乔治，你应该看过新闻报道吧，昨天德国军队已经绕过马其诺防线进入了法国，现在欧洲和亚洲都乱了，你认为还有必要到各个国家的专利局去登记注册吗？”

“为什么不呢？打仗是打仗，他们的企业不会停止生产。”

“你认为专利条约对这些战乱国家的企业还有约束力？”

“碱性干电池也可以用在军事上，我认为战争只会让碱性干电池的普及加快，生产和使用它的国家会越来越多，先不管这些发生了战争的国家是否侵权使用我们的专利，但我们必须要先去注册，注册之后我们就有了主动权，这些国家如果不给专利使用费，战后我会去和他们打官司。南美的巴西、智利等国，应该不会参与战争，我估计能收上一笔专利使用费。至于亚洲国家，日本和中国就没有必要去了，他们本来就没有加入保护工业产权的巴黎公约。”

“那好吧，既然你愿意，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不过要注意安全，其间发生的费用由我给你报销，除了提成外，我会额外每月给你开500美元的工资。”

“噢，您真实大方，我亲爱的贝克汉姆先生。”

“亲爱的，这个词就不必用了，我现在正在休斯顿建设一家化工厂，里面也有几项专利，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去申请，还有些拿不定主意。”黄延义说道。

“您能说说您犹豫的原因吗？”

“是几项与石化工业有关的专利，我现在打算先不申请，想保密个几年，等自己赚足了钱再说，但我又怕别人派出间谍窃取我的机密，然后去抢注专利，反过来起诉我侵权。”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应该申请专利。如果您的专利符和”造成国家安全威胁“这一条款，才能申请专利保密，否则，还是会在18个月后自动公开，公开后如果不转让或者合作，又会涉嫌垄断生产。所以，我还是建议您去申请专利，等过了18个月后，再以高价谈判拖延一段时间，这就差不多有2年的独家生产期，钱也赚够了。以后再加大研发力度，不断创新技术，只有这样才能让您的工厂始终处于领先位置。”乔治建议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个事先不着急，等你先把碱性干电池专利的事情办完，我再考虑新专利的申请。”

“我需要您的授权书和一个银行账户，为接受专利使用费作准备。”

“当然没有问题。”

告别乔治回到休斯顿，黄延义又投入到紧张的忙碌中，时间滑入6月下旬。

6月26日，梦露化工厂的3万吨乙烯项目生产线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段管道的焊接。

从3月下旬到现在，历时近3个月，在黄延义不计成本的大量雇用安装工人的情况下，提前完成了整条生产线的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