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回到诗巫
诗巫，黄家老宅。
林文盈坐在堂屋内西侧的一张木凳上，双手交错搭在双腿上，在她面前站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正居高临下地对她“面授机宜”。面对眼前惹不起的两个人，林文盈眼帘微垂，宛如一座佛像，话可以听，态不能表。
这一老一少的语风从刚进屋时的亲热逐渐的演变成了埋怨。
“你的嘴真夹得住话，跟娘家都不肯吐露半个字，如果不是齐达顺那小子在我面前说起，我还不知道姐夫干起了这么大的产业。”说这话的是林文盈的胞弟林文渊。
“文盈啊，你说延义那小子是不是有了钱就六亲不认了，今年春节他也不去泗里奎给我和你娘拜年了，你大伯家的几个女婿还问起过他呐，说他咋地连大伯家也不去了，当初他租船回老家给他父母办理后事，你大伯可是帮他出了不少力，人不能过了景就忘了山啊。”
“就是。”林文渊帮腔。
“别的不说，当初为了供你念中学，你弟弟可是退学了的，你看，现在他肚子里也没有几滴墨水，只能在你大伯家的码头上扛包，你这个当姐的，要对得起你这个弟弟，就在在延义的厂子里给他安排个轻省活儿，再说咱是自家人，用起来也放心不是。”
“他退学，那是他自己读不进去。”沉默了这么久，林文盈终于回了一句。
“你这妮子，还犟嘴，不管他是读不进去，还是读不出来，反正你要给他安排一个活计。”
“我做不了主，等延义回来再说。”林文盈不敢松口，只能用这句话来搪塞。
“姐，顺子说了，你可是管着好几个厂子呐，我虽然不会开机器，但我会干厂长啊，你们生活区的服装厂归你管吧，就把那个厂长换给我做，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文渊说的在理，服装厂里女孩多，你再给他寻个对象，那不就是两全其美了。”林耀材跟着儿子的话尾兴奋的说道。
林文盈干脆不吱声了。
“姐，你倒是说句话啊，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林耀材气哼哼的，“你不答应也不打紧，这几天我们爷俩先在你们这老宅子里住着，等黄延义回来，我自己找他说去。”
笃，笃…
堂屋外，放暑假了的老四黄延孝，斜坐在屋檐下的一把竹椅上，隔着堂屋前的风障，侧耳听着屋内俩个“客人”数落自己的大嫂，手里的竹棍在泥地上时不时的敲出点动静来。
十二岁的幺姑正蹲在离他不远处，清理着刚从菜地里挑回来的细米菜，这是为堂屋内客人晚饭筹备的一道菜，每当黄延孝有节奏地敲打几下，蹲在地上的黄幺姑便会抬眼看一下黄延孝的脸色，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四哥，别把那根赶鸡的竹篙子弄断了，你去找同学玩吧，顺便去黄家池塘采几捧菱角回来，晚上再添一道甜菜。”
“哼，采了菱角，我会自己先吃光。”
老四把手里的竹杆扎在他前面的石臼里，一溜烟的跑了。
黄延义带着谢无忌回到诗巫时已是9月1日，从三月初出发到现在，已经快半年了。
黄延义回来，邝文海、林文栋、林文盈三人如释重负，走路也松快了许多。在邝文海主持的欢迎老板荣归的小会上，林文栋由衷地说道：“老板这一回来，我们三人紧绷着的弦总算可以松弛松弛了。”
黄延义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说道：“我离开这将近半年，你们把基地的各项工作安排得有条不紊，各个厂子都在正常地运转，产能也稳中有升，效益也是节节攀高，在此，我对诸位这半年来的努力工作表示衷心地感谢。”
“我先向你们通报一下我这趟去美国的情况，我们在美国休斯顿的梦露化工厂6月底正式投产，7月和8月，两个月的销售额达到了410万美元，如果扣除各项成本和税费，这两个月我们能有170万的净利润，现在看来，我们在美国的事业已经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这些成绩与你们在诗巫基地扎实的工作也是分不开的，你们在这边为我解决了后顾之忧，我才能在美国全身心的投入聚乙烯项目。”
黄延义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再说说下一步的计划，我计划在建康修一座机场，还订购了5架飞机，我与马尼拉的航校已经联系好了，准备10月份送20个学生去学习飞行，你们亲戚朋友家如果有合适的青年，可以推荐他进航校学习，不过要签定合同，由基地出钱培养，他们在学成后至少要为机场工作10年。”
“另外，我还准备在诗巫基地开办一家无线电器材厂，我从马尼拉招聘了17个无线电专业的学生，前期打算先生产各种无线电元器件，组装收音机，收音机厂也需要有文化的青年学徒工，你们在泗里奎和古晋招收一些中学毕业生进厂工作吧。”
“我要说的基本说完了，现在该你们了。”
黄延义说完后坐了下来。
郑惟炎举手说道：“我来先说说，从2月底老板委派我去越北移民，我先后在越北地区的海防、谅山、河内几个地方进行了招募，按照老板所说的，以家庭为单位，不管男女老少都要接收的原则，共分11批招募来了1300户，共计5100余人，这些人经过第三区政府登记后都转运到了建康，建康的接纳工作也做的很好，没有让一个人露宿荒野，陈尤壬医生作好了严格的疫病防治工作，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因为流行性疫病而身故。”
“移民的开销比较大，算上路途费用、食物、建房、移民人头税，平均每人的开支在40美元左右，移民5100余人，我先后从林总管的财务处支出了20多万美元。”
”从7月开始，日本派人进入越北，迫使法国殖民政府中断了滇越铁路运输，封锁了中越边境，我们的移民工作被迫停止了。”
黄延义停下手中正在记录的笔，说道：“移民的事就先这样吧，有了这5100多人，我们的种植业基本能展开了。”
林文盈举手后说道，“按照老板3月初出发时的指示，我派人去苏门答腊聘请了几个种植油棕的农技师，他们到达建康后，用油棕种子在4月底培育出了3000多株油棕幼苗，出苗率基本在7成以上，不过那些农技师说我们建康镇周围的土地缺少有机物，不太适合移种油棕，等明年从苗圃移植大田后，估计成活率不会超过一半。”
油棕产业是黄延义非常看重的一个大农业项目。
油棕比椰子的产油量高2—3倍，比花生的产油量高7—8倍，比大豆的产油量高9倍左右，因此，油棕被称为“世界油王”。油棕的油既可以食用，又可以工业用，经济价值很高。
油棕除了巨大的经济价值外，油棕加工业可以形成一条产业链，解决大量低文化水平的人口就业。砂劳越内陆地区的少数民族，如果他们都有了工作和稳定的收入，社会就安定，民族矛盾自然也会减少。种植油棕不仅会带来经济效益，还会收到良好的社会效益。
黄延义知道后世在砂劳越内陆地区有不少油棕种植园，有机肥的问题他们通过自己堆肥的办法解决了，可堆肥通常要收集大量的枯枝烂叶，还要经过近2年的堆沤，时间和人力都有些来不及，还需另辟蹊径来解决。
“这样，邝经理，你派人去新加坡联系几家经营鸟粪的公司，采购个几千吨鸟粪运到建康。让移民们用鸟粪来改良部分土壤，作为油棕幼苗的移植地。”黄延义对邝文海说道。
“采购鸟粪？倒是一个办法。”邝文海自己家在爪哇岛有甘蔗园，自然知道鸟粪的事。
“智利和瑙鲁都出产大量的鸟粪，我记得新加坡就有公司从事鸟粪买卖。”
黄延义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在化肥大规模使用之前，鸟粪贸易在世界物资贸易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鸟粪富含氮和磷，是非常好的有机肥，它能大幅提升粮食作物的产量。
秘鲁曾经因为鸟粪而兴盛繁荣近40年，那段时期被称为“鸟粪时代”。为争夺鸟粪，智利、秘鲁、玻利维亚曾经发生过长达4年的“鸟粪战争”。太平洋岛国瑙鲁，因为鸟粪，人均国民收入一度达到8千美元，成为五六十年代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之一。
“好的，我马上就安排人去新加坡联系采购。”邝文海应承道。
林文栋举手，说道：“现在轮到我说了。我来先说说柴油机厂的事情，目前我们的船用柴油机销售势头很好，山打根、坤甸和西贡的几个华人船厂，现在都有从我们这里订购柴油机的了。不过也存在一些问题，就是我们的产品太单一，只有一种32马力的柴油机，而市场上需要马力更小或者更大的柴油机，我们都不能提供。另外，我们的柴油机工作时的噪声相比瑞典进口的要大一些，主要是轴瓦方面的加工精度造成的，我们正在寻求改进。”
“其次，我想谈谈造船厂，造船厂目前只能建造50吨级别木壳船，也存在产品单一的问题，所以，我们希望老板能抽出时间帮助我们一起设计新的型号的柴油机，如果有可能，我们也上马建造铁壳船。”
林文栋的话让黄延义有些犹疑，现在是1940年的9月，离太平洋战争的爆发只有14个月了，如果现在上马铁壳船，又要采购油压机、刨边机、滚丝机、空气锤等一大批重型设备，这些大型设备，将来搬迁时也是个问题。
思考了一小会儿，黄延义说道：“柴油机型号的问题我会抽时间参与设计，铁壳船的事情，现在不宜上马，一年半以后，等我们的柴油机厂加工能力达到了一定的水平以后，我们再考虑上马铁壳船。”
“那好吧。”林文栋对这样的安排只能选择服从。
黄延义把目光转向林文盈，林文盈看到黄延义的目光转向了自己，不免有些小慌张。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林文盈把摊在桌子上的记事本压实了一下，说道：“这段时间承蒙在座的几位帮助与配合，我才能把基地的生活和财务顺利的管理下来，现在我把基地的财务和生活情况说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