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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若翻脸美国是否出兵?普京回应语惊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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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奏

风入松(5)

我们从晨曦里醒来,发现屋里结满蛛网,仿佛在床上搭了一个大蚊帐。地板上隔几步便有个孔洞,小心翼翼的踩过去,脚下马上响起吱吱叫声,好像底下压着擢发难计的老鼠。她到处找不到画板,最后仅仅找到了一块块分裂的木板,潮湿而脆弱,一掰就断,拂去厚厚的一层灰,几张画还完好无缺地躺在那里,就在画板的残骸与灰尘的埋没下,安静地等待着曙光。昨天我们丢剩下的几幅,此刻却心生珍惜。我看向窗外,空空如也,故纸堆不复存在,触目所及似乎在一夜之间被摧毁精光,像是伽马射线以光速猛烈地穿刺宇宙,沿地表一阵疯狂的扫射,任何生灵片甲不留。她靠近我,平静地凝视窗外,自然的无限旖旎化为致命的空荡,唯有远处的山岩上保留一抹绿色。那是作家的迷宫,我告诉她:“我们去作家的小屋!”

踩过吱吱作响的地板,偶尔能听出它们骨折的讯号,也能看到落下楼层的灰尘。我顾不得楼梯的时断时续,拉着她超阶越次地跨到一楼,在危险的情况下,越是谨慎越是危险。旅店没有老板;他在一亿年前的帐台上溘然长逝了,我知道这点,却不知道我是怎样知道的。我们走出旅店,走上废墟铺满的街道,它们已经和融化的沥青相融,又数次被风烘干。昨天的人类或许已成为另一生灵的矿产,而我们,是活的化石;我想到这点,于是问她:“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教会我洗衣、做饭,但没有交给我孤独。那肯定很糟,现在这个样子就很糟。”

“孤独是天生的,是从内心出走,改造一个世界,使其永恒。”

“就像我的画,从废墟里劫后生还!”她右臂紧紧夹着一沓纸,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要经过一番挣扎。”

“你的画完成了?”

“没有。永远没有完成。大自然不也在涂涂改改吗?她推掉了整座城市,抽干臭水沟里的污水,你看前面那片瓦砾,不正是她老人家擦掉的橡皮屑吗?”

“咱登上这座山,把剩下的画折成千纸鹤,抛向天空,让它们穿过云层,飞往四方,给正懊恼着的大自然留份参考。最终未来将知晓,是你创造了世界。”

她乐得喘不过气来,胳膊夹的画纸哗啦啦掉落一地,风吹过来,彩色画纸上下翻飞,在废墟上羽衣蹁跹,变成了一只只蝴蝶,扑闪着翅膀越过我们头顶,向山上飞去。她肩膀的头发也被风吹乱,但顾不得了,都气喘吁吁地去追画。最终我们只追回了十几张,她悒悒不乐地走着,我卷起画纸,跟在她身后。我想安慰她,嘴巴却上了拉锁似的,怎么也拉不开,所有支援我的词语都躲在里面不露脸。沉默了一会,它们终于钻了出来:“这还不够吗?世界一共就七个大洲,你打算让它们分裂成一个个岛屿,像帆船一样在大洋里漂泊吗?”

“我想要安定。”

“十几张足够了!大自然既有重峦叠嶂的山脉,滔滔汩汩的溪流,迤逦不绝的道路,也有星星点点的海岛和郁郁葱葱的森林,它们共同组成我们的家园,在大陆呆久了,泛舟四海,去小岛上生活,无聊了,就背上旅行包,去森林里探险。还好抓住了它们,不然大自然没有图纸,地球可真成了水球,所有的文明像沉船一般被淹没在茫茫海底了。”

“那好,你把造物主背上山吧。”

“你肯定比峨眉山还沉……上来吧,我就是你的莲花座。”

哈哈……她一拍我的背,抢先一步沿盘山路跑去。

她跑得飞快,蔚蓝色的上衣生出两只翅膀,奔跑中的双腿也化作无数羽毛,扫过尘埃,飞翔在这粗糙而贫瘠的山路上,周围没有一棵可供她栖息的树,所以她只能向上,吸取那愈见稀薄的空气。我累了,她依然动力十足。一夜之间产生的致命射线将大气层炸得四纷五落,破裂的分子像七彩薄纱般垂挂在我的睫毛上,她的羽翼反射着长驱直入的紫外线,呈现出一团奇特的荧光。她光辉的背影,我却丝毫不觉陌生,像是冥冥中注定的。

汽车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了烟尘满布的道路。经过峰口,没有大鸟,也没有丛生的绿色,湖水结为盐地,像一个舞池,以盐蝇为生的蜥蜴在里面翩翩自乐,伸长了舌头,捕捉满天乱窜的黑色物质。那一连片女人最初居住的房屋不见了,连一片瓦砾也没剩下,短短几天时间,却仿佛换了人间。这时我想起来唯一留下的绿色,是那座树的迷宫,她从没去过,一旦走错就会栽下悬崖!

一个钙化了壳的蜗牛,坦荡荡地立在山顶,我似乎看到我的那只追风鸟正扑向它的触角。那是再次找到她的喜悦,我健步如飞,每一步都震飞虚弱的灰尘。像初来这里一样,我汗涔涔地抵达这茂密的树林弥望去是一株株浓翠蔽日的漆树,有一天自然的巨斧劈下来,它们的色泽将流遍世界,将其重新装点。作家对女人说,迷宫里的树一直在变,松柏、梅竹,生生不息。我想上次一定是橡胶树,流出的**汁毒死了生灵,凝固了大地。建造迷宫时,作家和女人种着树,累了就独自走回小屋,点燃一支烟,或许只抽几口;他不免心生迷茫,审视过往,观望未来,那将是怎样的世界?说不出的喜忧交加。接着他听见哗哗的潮水声,包围了长达两万公里的海岸线,生命再次归海。这样想着,我来到作家糜烂不堪的小屋,杂花杂草在屋内疯长,断腿的椅子上生出了蘑菇。窗台上挂了一只麻袋,灿然一新,我叫了起来:“把你的画放进去!”

没有回答。我才想起来,她没找到小屋,她在漆树林迷路了。这是一片毫无特征的树林,极容易迷路,只有捅破它们才有标识;她不知道这点,她一定在哪里等我。刚才好想看见她在蜗牛触角上;我叠好那只麻袋,揣进口袋,走出小屋。我大声呼喊她,无人回应;但我依然要喊,只要她有一线听到的可能:

“我找到了作家的麻袋,它没有腐化,像这座绿色迷宫一样,还有你的画,有自然在关照!”

“他保留了一方美好,其它地方却荒芜了。假如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想,那是浩劫,也意味着新生!”

“所有迷宫的交汇处,就是那座小屋,我们在那里相遇!”

“我们置身这座迷宫,我清楚它的布局,你没来过,所以千万别乱走,留在原地等我!我怕我在一条出口,你在另一条,我们南辕北辙,永无相逢日。你留在原地,我找遍所有出路去寻你!”

…… ……

自从上次离开,我再没体验过饥饿,她却有,我担心她饥渴交迫……残阳已经抹红树梢,枝杈间很快会升起一轮明月。万物都沉浸在我对她嘶哑的呼喊中,我走到蜗牛的触角上,骑上去,两脚凌空,前后摇摆,月光也随我而波动。触角上生出了青苔,弄得我两手涩涩。我停止摆动抬起脑袋,不只是我湿润了眼眶,还是月亮掉进了井里,泛着粼粼波光。月亮继而沉到了井底,水咕嘟咕嘟冒出来,像一锅水沸腾了,涌出铅灰色天空,泉水冲破几缕乌云,滚滚而来。眨眼间我湿透全身,从触角上跳下来,踩到地上,水一下子灌入鞋子。我望不见黑暗的山谷,是否已被洪水淹没。我必须赶去小屋,她一定在寻找避雨之处。我踢趟着洪水,它漫过我的大腿,双手不时被冲断的杂草缠绕。它们断了根,尸体仍在寻找依靠。我实在无能为力,再没有多余的气力怀揣一包湿漉漉的草叶;我甚至脱下衣裤,以此减少阻力,一晃神差点被水流冲出更远。一段段涌来的段草落叶像膏药一样紧贴着我**的身背。骤然间我抓到一件蓝色外罩,她的上衣。她也像我一样,尽量减少阻力,游向小屋;但愿如我所想。

裤子呢?或许顺水飘到迷宫的另一条出口,在悬崖上紧紧缠住一棵挺拔的漆树,或许浮游在山谷的大河里了。

靠近小屋,水势渐缓,再往前几乎消失了,踩过冰凉的草地,感受着点点滴滴的露珠。湿漉漉的草叶成为我的遮羞布,随我走进小屋。月光透射进来,打在地上,照亮了纷乱的画纸。她来过!我兴奋起来;它们的归属地是那只麻袋,最终走向并改造世界。我习惯性摸到腰部,只抓下满手的杂草,麻袋随着衣服已淹没滔滔水中了。我慌忙捡起画纸,将它们安放到安全的地方,子囊菌包裹的桌子、盛满野花的抽屉,还是挂在墙上的那只动物头骨的嘴中?第一幅画,我从未见过,场景是个放大的电话亭,坐落在街道旁,一辆公交车驶过去,车上没有乘客,空荡荡的,后车灯与第三排的路灯交汇。我端详许久,突发奇想把它倒过来,一辆公交车栽入石油海里,挣扎前行,乘客都掉下去,消失在黑暗中,唯有那个电话亭——那是他们心里的想法,此刻他们最想念谁?我把画贴在墙上,用花藤把它别住。第二幅是昨天的旅店,我的背影面对夕阳,地板上斑斑点点的划痕处长出一颗颗小芽。第三幅是这间小屋,一个女人躺在花草盛满的地上,仅仅是个空白的形象,人却走出画外,脱下衣服,沐浴月光……翻到第七幅,挂在墙上的 画叮铃铃响起来,电话通上蹿下跳,挣脱着挂在墙上,线拉得老长。话筒里传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她焦灼地说:

“你在哪儿?好几天了,电话打不通!你的店让人给抢了,里头乱糟糟的,货物扔的满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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