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天子发怒

龙岩峰又是种土豆又是种谷子，忙得两脚不沾泥，那么，害得他连个好觉都没得睡的猪头皇帝，又在干什么呢？

这个猪头同样很忙。

春耕开始之后不久，万历天子便带领文武百官前往太庙，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将龙岩峰所献的“祥瑞”恭恭敬敬地献给历代先皇，祈求先皇保佑大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次祭祀办得极为隆重，在朝野中引起了轰动，一时传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仪式结束之后，万历天子又将其中四穗谷子赏赐给工部一位官员，下令这位官员挑选一块地进行种植，培育良种。至于黑土豆，他留了两个，种在御花园里————龙岩峰说过，土豆的花也是很漂亮的，他想看看这黑不溜丢的玩意儿开出来的花有多漂亮。

这些事情虽然烦琐，但还是挺愉快的。但很快，不愉快的事情来了：京津地区接连下起冰雹，人畜亡伤时有发生，不少地方刚刚开始返青的麦苗一夜间被冰雹砸得乱七八糟，受灾报告不断传来。这还不算什么，更严重的是陕西那边，好几个县的地方官报告说天气冷得邪门，都到了小麦返青的季节，麦田仍然冻得跟铁板一样，用锄头挖一块泥土，可以看到里面有冰碴！河南卫辉府也上奏说开春快一个月了，卫辉没有下过一滴雨，禾麦焦枯，知府筹了不少钱，请高僧作法求雨，结果屁用都没有……也有县官带领地方百姓到庙里求雨，苦苦哀求了半个月，滴雨未落，一怒之下，这位地方父母官带头把那座庙给扒了！

今年才刚刚开了个头，就这么多天灾了，这让万历万分气恼。都是皇帝是天子，上天的儿子，可他真心觉得，他纯粹是后妈生的，不然的话那个狠心的老爹怎么会降下那么多天灾，虐了他一遍又一遍？换往年的话他还淡定，但这次他可没法淡定了，前不久才刚刚以祥瑞之兆献祭太庙，高调宣布这是大明风调雨顺的象征，结果话音未落，一大堆的天灾就降临了，这不是打脸吗？没办法，只好前往天坛祈福，求求老爹开开恩，下点雨，不然不光老百姓的日子很难过，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对了，跟刚亲政的时候一样，这次去求雨他也是走路去的。他走路，群臣也只能跟着走路，一趟下来大家都累得腿抽筋，求雨有没有效果不知道，反正这一趟折腾下来，肯定没有言官还有力气骂他了。当然，万历自己也累得够呛，回宫后就瘫在床上，半晌都没爬起来。

冯公公不免有些心疼，对他说：“皇上，下次您就坐轿子去吧，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

万历摇头：“坐轿去的话心就不够诚，老天就更不会下雨了。”他心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都谷雨了，还是滴雨不下，看样子今年又将大旱啊，朕何罪于天，竟要降下这么多天灾来折腾黎民百姓？”

冯公公说：“皇上如此勤政爱民，定会感动上苍，降下甘霖，解百姓燃眉之急。”

万历苦笑：“但愿吧……对了，龙岩峰到皇庄都有一个月了吧？他在忙些什么？那些上天恩赐的良种都种下去了没有？”

冯公公说：“回皇上的话，那小子虽然不着调，但倒也算得上勤快，到皇庄后不久便开始播种，现在已经把那些良种全部种下去了。”

万历勉为其难的表现出有限度的满意：“算他识相，如果他敢偷懒，朕非要他脑袋不可！”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忘记，龙岩峰那小子揍了自己一顿，这可是欺君大罪，说得再严重一点，那就是弑君未遂了！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龙岩峰就该给他做牛做马，累死累活的帮他干活，不然可怎么赎罪啊？得知那小子如此识相，他还算满意，不然的话他就该派锦衣卫去提醒一下龙岩峰，告诉他自己还有笔账没跟他算了。

冯公公帮他按揉着酸痛的大腿，笑着说：“皇上有所不知，那小子可干了不少稀奇的事情。”

万历懒洋洋的问：“他都干了些什么稀奇的事情呀？”

冯公公说：“天气还没转暖，他就掏钱雇了十几个青壮，让他们上山，把温泉附近沼泽里的烂泥挖下来挑下山倒进田里当肥料，每担泥他给三文铜钱的工钱，还管三顿饭！”

万历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种田不是这样种的吗？”

冯公公说：“自然不是。老奴在家里种田的时候也时常从池塘里捞淤泥撒进田里当肥料，但从沼泽里捞烂泥回来做肥料，当真是闻所未闻。”

万历继续眨巴着眼睛：“也许那烂泥也能当肥料呢？”

冯公公说：“这个可说不准。更有意思的是，他在山上找到一个小煤矿，那种煤烧起来烟特别大，火也不旺，大家都不爱烧的，所以就算发现了也没人采，皇上差他怎么着？他居然让人上山挖煤下来撒进田里做肥料！”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拿煤做肥料，真是千古奇闻，他莫不是想要肥料想疯了？”

万历激烈的眨巴着眼睛：“煤不能做肥料的吗？”

冯公公说：“当然不能，往田里撒煤不仅不能增收，还会弄死作物造成减产。”

万历挠挠头：“他家里世代种田，居然不知道这一点？”摇了摇头，在心里反省：是不是给龙岩峰的压力太大了，把他给逼疯了？如果是这样可不大妙，这小子虽说鲁莽了一点，但也不失为一个有趣的人，把他逼疯了可就罪过了。

冯公公兴趣盎然的说：“最有意思的是他种那黑土豆的方法，居然连地都不翻，直接将土豆种苗放在地面，盖上一点点泥土，再撒一点肥料，然后盖上厚厚的稻草就算完事了！老奴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懒的种田人！”

万历皱起眉头：“连地都不翻直接播种？他这是在糊弄朕吗？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冯公公赶紧说：“那黑土豆乃新奇之物，从来没有人种过，也许就是这样种的也说不准。”

万历怒声说：“放屁！朕虽然没种过地，却也知道鱼无水不活，树无根即死，他连地都不翻，直接将种苗扔在**的田里，能有什么好收成才叫怪事！”他越说越恼火，忍不住坐起来，重重的拍了一下床，怒喝：“那小子，口口声声说黑土豆产量如何了得，一亩能产数千斤，把朕哄得团团转，又是出钱又是出田，满心希望他能种出来，结果他竟是如此漫不经心，真是岂有此理！冯伴伴，你马上派人去把那小子抓回来，朕要跟他当面对质，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天子一怒，非同小可，冯公公吓得面色发白，赶紧跪倒在地说：“老奴遵旨！”

龙岩峰还不知道自己偷懒的行为已经把皇帝给惹毛了，播种结束之后他就恢复到了无所事事的状态……小麦返青后一直没有下雨，皇庄里的佃农都急得撞墙了，千方百计引水灌田，甚至全家老小一起上阵挑水去浇麦苗，希望能保住一点产量。至于种水稻的就更加悲剧了，稻田都开始龟裂了，刚插下去不久的秧苗蔫歪蔫歪的无精打采，让农夫心急如焚，为了争水，群殴事件时有发生。可这位仁兄却是一点都不急，每天睡到天大亮才起床，起床后也不干正事，漱漱口然后就出去玩，根本就没将田里的庄稼放在心上。刘老七不得不提醒他：“龙公公，你得赶紧想办法打水浇灌一下田地，你那田的泥土都干得发白了！”

龙岩峰很淡定的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种下的东西耐旱得很，就算连续一个月不下雨都旱不死它的。”

刘老七说：“再耐旱的作物也经不起这样旱法！再不浇灌就该绝收了！”

龙岩峰说：“浇灌了才真正绝收呢。”指了指刘老七那把长刀，“老七啊，你这把刀不错，卖给我怎么样？”

刘老七一口拒绝：“那可不行，这把刀我用了十几年，在边关不知道砍下了多少鞑靼人的头颅，可以说是我的第二条命，岂能给你！”

龙岩峰说：“我出十两银子！”

刘老七非常干脆：“不卖！”

龙岩峰咬咬牙，加价：“二十两！”

刘老七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不卖！”

龙岩峰恶狠狠的说：“三十两！三十两卖不卖？”

这次刘老七沉默了。

三十两银子，足够他一家七口两年的生活用度了，面对这样一笔巨款，说不心动那绝对是骗人的。但这把长刀陪了他十几年，救过他好几次命，早就有了极浓厚的感情，要卖出去他真的很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