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山高谷深
却说那周、左二人，本就浑身是伤，又经历了严重的体力透支，二人相互靠着坐在谷底喘了大半天，才渐渐缓过神来。
说也奇了，二人的通信设备和侦察设备在坠崖时要么损坏，要么丢失，偏偏武器弹药完好无损！前面说过，他们这次原本就是真枪实弹的演练。周刚身上一把95步枪、一把92手枪、弹夹若干、手雷若干、枪榴弹若干；左鹏飞身上一把未知型号的大口径狙击步枪、一把92手枪、弹夹和手雷若干。好家伙……这要是被M国的人发现了，武装入境的就不是人家了！
这山谷数百米的深度，蜿蜒曲折，向未知的方向延伸。谷中植被茂盛，清凉幽静，只能听到鸟叫声和潺潺的流水声……附近应该有河流。
“这是什么地方？”周刚茫然地望望四周，问道。
左鹏飞喘着气，表情有些痛苦，似乎伤得不轻。“我哪儿知道……肯……肯定不是中国了……”
周刚察觉到左鹏飞的异常，急忙转过身，“鹏飞，你好像很难受？到底怎么回事？伤哪儿了？”
左鹏飞摇摇头，“没事，别瞎猜！大爷的……掉下来的时候，让一块石头蹭着膝盖了……”
周刚帮左鹏飞摆正身子，见他左腿膝盖处有血迹，于是使劲撕开他的裤腿，左鹏飞的伤势令周刚倒吸一口凉气！
“操！都这样了！你还说没事！”周刚焦急地骂道。
左鹏飞的左膝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这根本不是蹭了一下那么简单！肯定是连撞带蹭造成的，而且是长距离的拖蹭！
“喊什么喊，我说没事就没事！我背囊里有纱布，你帮我包扎一下就好。”
“包扎可以！但你这伤绝对不能耽搁，一旦伤口感染，你这条腿就废了！侦察引导队专门训练过战地医疗，你相信我！我先帮你包扎，然后我背你走，咱们必须尽快走出这山谷，找到有人的地方！”周刚说着就要动手。
左鹏飞赶紧拦住他，“行行行行行……周班长，打住！我说你小子慌什么，我说了没事就……”
还没说完，周刚就急了。“没事个球啊！你还想不想要这腿了？你现在必须听我的，要不然别怪我一枪托砸晕你！”
左鹏飞见拗不过这头牛，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说道：“好好好，刚子，我听你的……”
周刚把纱布打开，刚要包扎，左鹏飞突然说：“等等！刚子，阿彩不是说……阿公在这山里采了一辈子药吗？”
“是啊，咋了？”
左鹏飞灵机一动，麻利地拿过周刚的望远镜四下观望。
“嘿嘿！天不亡我呀……刚子，这山里随处可见三七……这季节三七的长势不错！麻烦兄弟你去采点过来，捣碎了给我敷在伤口上，就止血消炎了。”
周刚有点难以置信，“真的假的？你还懂这个？”
左鹏飞笑道：“嘿？我说周班长，你还学过战地医疗呢……这你都不知道？”
“战地医疗它也没教中医啊，再说了我又不是卫生员。你说实话，三七真的好使？”
左鹏飞点点头，“狙击手要学的，不仅仅是杀人技，还有救人技，我必须知道怎么活下来……然后才能战斗！别磨蹭了，快去吧！9点方向，距离180米，相对高度20，白色的像棒棒糖似的那种东西就是三七！多采点，回来给你脑门也敷上！记着一定要连根拔起！”
周刚见有草药可以应急，心情缓和了许多，“好嘞！你在这儿等着！”
很快，周刚按照左鹏飞的指示，采了一大捆三七回来。
然后又到附近的河里洗干净，用伞兵刀连切带捣，弄碎了敷在左的伤口上，自己也用了些。
此时已是下午，阳光直射谷底。二人互相搀扶着转移到河边不远的树丛中，那里是阴凉的地方，一边休整，一边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左鹏飞说：“这里已经是境外了，咱俩这身行头，不能到处乱跑，等天黑再走！”
“对啊，鬼知道附近会遇到什么人……我的夜视仪也摔坏了，天黑之后，把你的夜视仪给我，我开路，你跟紧我。”周刚说。
“嗯，只是不知道，咱们要走多远才能走出去。鉴于现在的形势，指望M国官方的人来救咱们是不可能的了……队长和袁连他们也一定在找咱们，唉，但愿我这膝盖，不要拖了咱俩的后腿……刚子，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你不要管我，自己赶快逃命！咱俩不能都折在境外！不值得。”
周刚瞪了左鹏飞一眼，说道：“又说这话……鹏飞，我说了，死也跟你死一块！且不说我是六连的，就算不是，我周刚也绝不会丢下兄弟自己逃命！我要脸……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我他妈就是拖，也要把你拖回中国！”
左鹏飞苦笑着摇摇头，又一次被周刚的固执打败，同时心里也暖暖的。他们是最亲密的战友，他了解周刚，他知道这些话周刚不是随便说说，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臭小子，比我还犟，我算服了你了……好吧，周班长，那你说，咱们现在应该干点什么？总不能干呆着吧。”
周刚咽口唾沫，眼睛放光地盯着河水，“嗯，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肚子填饱！我都要饿疯了，你等着，我去抓几条鱼回来！”
“也成！野战干粮得省着点吃。你小心点，别太大动静。”
那周刚是渔村里长大的，捉起鱼来手脚相当麻利。
他把锋利的伞兵刀绑在树杈的一端，挽起裤腿站在河中，气定神闲，锁定目标，不一会儿就叉了两条肥鱼！还顺手摸了几只**。
然后，周刚又在河边就地把鱼处理了一下，刮掉鱼鳞，掏空内脏，放干鱼血。用伞兵刀把鱼肉切成一片一片的，拿大片树叶一盛，端到左鹏飞面前。
“来，老周生鱼片！还有老周活蟹！吃吧！”
他们迷失在境外，距离交战区很近，又随身携带武器弹药，不能暴露。所以不能用火，只能生吃。
见周刚忙里忙外的，左鹏飞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刚子，谢谢你，说真的……”
二人望着夕阳，吃着生鱼，聊着天。
自从左鹏飞去了特种大队，他们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交心地谈话。
“刚子，你爸怎么样了？你最近有没有打电话给家里？”
父亲是周刚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爹还那样，在家里养着，病情稳定，只是需要定期回医院做检查。现在我娘在家里照顾爹，爷爷都那么大岁数了，还得干农活……”
左鹏飞安慰道：“放心，总会挺过去的。刚子，家里有什么困难，你一定要跟我和张凯说！咱们是兄弟，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我也不怕你嫌弃……我这人，别的没有，钱有的是！只要你有困难，尽管开口。知道吗？”
“嗨……你每月的津贴能比我高哪儿去？你手头宽裕不也都是你爸挣得吗？谁家挣钱都不容易啊。你的心意我知道，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唉……我那时，为了让爹安心治病，为了不再花家里的钱，我选择了当兵。可是现在，家里的经济负担似乎又全部落在爷爷身上……鹏飞，有时候我真的在想……我是不是选错路了？”
这话周刚从没对任何人说过。一直以来，他在班里、连里、团里，在所有战友和首长心目中都是一个乐观的人。今天，左鹏飞第一次发现，其实周刚把很多心事藏在自己心里，宁可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也不开口求人。
“怎么……你是后悔当兵，还是后悔去了六连?”左鹏飞认真地问。
“我从没后悔加入六连！”周刚脱口而出。
“那你就不要想太多！认定了一条路，就认认真真、光明磊落地走下去！刚子，父亲安心养病，也是为了让你安心当兵，母亲照顾父亲、爷爷干活挣钱都是为了免除你的后顾之忧，让你静下心来奔前程！因为只有你能改变这个家的命运，你不能辜负他们，否则的话，谁都不会放心，谁都不会好过！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我明白你的担忧，你为自己不能床前尽孝而心怀愧疚，放弃部队转业回家你又不甘心。你已经放弃了大学，再放弃部队，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农二代，要文凭没文凭，要背景没背景，回家要么务农，要么打工，这对你来说就是一事无成。更重要的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一个兵，一个六连的兵！你还能做回普通老百姓吗？我说得对不对？”
周刚满眼忧愁地点点头。
“所以啊，我说了，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死扛着。刚子，一个人再有本事，也难抵抗命运的不仁慈，这道理再简单不过，承不承认是另外一回事。所以有些事情我们自己无能为力，但我们有朋友，有战友，有兄弟，有感情！我们大家都能帮你，你有我，有张凯，有袁连，还有玉芳……”
说起玉芳，左鹏飞突然停住了。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视，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一时间，谁都没了话说，良久地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周刚使劲搓搓脸，笑着说：“鹏飞，谢谢你听我诉苦、开导我。这些话我谁都没说过，跟你说完，心里痛快多了。”
“得便宜卖乖……”
“嘿嘿，鹏飞，我知道你喜欢玉芳。”
本来不尴尬了，可周刚这么一说，左鹏飞竟有些脸红。
“是，我是喜欢她。可她心里只有你，装不下别人。我左鹏飞再怎么着，也不会横刀夺爱，何况是夺你所爱。”
周刚又低下头，一丝忧愁划过脸庞，“我配不上她，我给不了她幸福。”
“为什么这么说？”左鹏飞问。
“她是军校生，毕业就是军官，而我只是个大头兵，你见哪个大头兵跟首长谈情说爱？再说了，我家现在这种情况，她以后跟了我，就等于跟了负担。我有什么资格娶人家当媳妇？”
“哎哟我去……”左鹏飞被周刚气得直拍大腿，“刚子，我左鹏飞拿性命担保，杨玉芳绝对绝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如果我看走了眼，那就让敌人的狙击手把我一枪爆头！”
周刚骂道：“呸！你一个狙击手怎么发这么不吉利的誓？咱们在境外，在战区呢！你快呸呸呸！不算数，我没听见啊，我什么也没听见，左鹏飞什么也没说！”
“……大爷的，不跟你这犟牛废话了。走走走，天黑了，上路！”
二人打扫现场，收拾武器装备，沿着河边的树丛向山谷深处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