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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线别动组

第七章 火线外狙杀(4)

“我恐怕还真体会不到,”库珀什涅金确实不太理解、但也从弗朗兹的话中明显觉察到——那个贝茨勒上尉绝对算不上是个讨人喜欢的角色,于是他又接着试探,“让人忍无可忍的长官我也伺候过,我能想象这种日子你肯定过得很不如意,各种没完没了的要求和指派把你拴得寸步不离!再加上来俄国的路上不太平,有游击队在四处骚扰、还偶尔有飞机轰炸,够你们几个受的啦。”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贝茨勒和弗朗兹是分头来到本地的,所以故意撒谎问道。

“不不不,他没有让我时刻做他的影子,横竖他跟我也是相看两厌,”弗朗兹摇着手否认道,随着酒越喝越多、酒后的话也越多了起来,“平时我很自由,用不着总呆在他身边,只要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做他要求做的就行了。来俄国的路上也是一样,我们没有和他一起赶路,我们是坐运兵火车来到这里的;而他——是跟着一个将军、作为随员之一而同路过来的。那个将军是他的老朋友,要来集团军群司令部上任新的参谋长,恰好方便把他安排进随员队伍里。跟着将军在旅途上当然会更舒服一些,比我们也到得早……”

这话立即引起了库珀什涅金的注意,——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别动小组几天来、一直没有发现贝茨勒上尉来尼古拉耶夫的原因:原来他是和随从人员们一起、跟着3天前那个德军将军来的!——这个简单的、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的旅程能更“舒服”一点儿的举措,却差点儿让苦心潜入而来的别动小组白白空等了一场?!

库珀什涅金尽量掩饰住内心的惊诧,继续不动声色地和弗朗兹闲扯:“那你们不就正好很幸运了吗?这种麻烦的长官不在身边,你们的旅途不见得有多舒适,但一定轻松自在得像天堂一样!”

“像天堂?上帝保佑,我们有好几次都差点儿就上了天堂!”弗朗兹的醉劲儿越来越大,话更多了、言辞也无所顾忌了起来,“这一路上净是游击队的骚扰!又是炸桥、又是破坏路轨,铁路线断断续续,我们的列车也是走走停停,好几次爆炸和枪弹就在我们身边,不断地改变路线也没用!——真不明白俄国人从哪里派来这么多的游击队!我们在法国、在北非、在意大利——从来没遭遇过这种情况!为了我们的迟到,贝茨勒上尉冲我们大发雷霆,恐怕他根本不明白我们到了怎样的一个国家呀?!我们走的又是什么路?!到处都是抵抗和袭击、到处都在死人,有时候我实在分不清——我们路上经过的某些地方究竟算是后方还是战场……”在酒精的作用下,弗朗兹的情绪在急剧地放肆挥洒着,这时又极度沮丧了起来。看得出,他在往日里所受的压抑太久也太大了。

“好了好了,这就是俄国战场的特点、是现实,”库珀什涅金摆出一副经验老道、很内行的样子开导着说,“不过——你是个狙击手,战场的现状就是如此,我们这些人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吗?抓紧时间尽快适应环境吧。”

“我真不敢想象,——你们这些人在东线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有什么?无非是靠的一些机灵、胆量和运气而已……”

经过两个来小时的攀谈、借着酒精催化的作用,库珀什涅金利用自己的间谍经验和谈话技巧、充分拉近了与弗朗兹中尉的关系,两人短时间内就成了几乎无话不谈的“好友”,另外,他还了解到,在贝茨勒上尉提前到达的这几天里,一直在等弗朗兹他们追赶上来,现在两人会合了,最近几天内很快就会离开尼古拉耶夫市赶往前线,司令部正在斟酌要派他们去前线的哪支部队、哪个“苏军威胁最大”的方向,命令大概明天就会下来、后天就会出发。同样重要的是,在弗朗兹已经醉醺醺的话语中,库珀什涅金已经越来越多地听到了对贝茨勒上尉的不满和不敬之词。

晚上21点左右,没有什么酒量的弗朗兹中尉已经喝得腿脚打晃儿了,1个显然是和他同行的德军士兵从司令部来接他,说是贝茨勒上尉在找他。库珀什涅金自然不能挽留,便目送着德军士兵搀扶着晃晃悠悠的弗朗兹离去了。不过,在告别前,弗朗兹和库珀什涅金相约:如果没出发,明晚相同的时间就还到这家酒馆来一起喝酒……。

“这个叫弗朗兹的中尉,确实是贝茨勒上尉的助手和副射手,”在鞋店地下室里,回来后的库珀什涅金向奥古洛夫和**鹏等人详细汇报着打探来的消息,“他们在等集团军群司令部的命令——分配他们去前线的哪支部队,命令一下来他们很快就会出发。另外——也难怪我们这几天一直没有发现那个贝茨勒上尉到达这里,原来就是3天前、我们到的那一天,他是和内河码头上的那个将军——那个新任的集团军群参谋长一起来的,当时就混在将军的随员队伍里,当时我们这么多人都在,眼巴巴的,就是没人注意到他!”

“这狗日的真狡猾!”尤马恨恨地骂道。

“他本人并没有多狡猾,”库珀什涅金点了一支烟,“据弗朗兹说,仅仅是因为和将军同行、旅程能更舒适些,也安全些。只是……真不敢想象这3天他竟然一次也没出过门、就这么一直窝在司令部里。而且也没有住旅馆、就住在司令部里,我们想接近他连机会都没有……”

“是啊,他不见得是故意给自己采取了什么太针对的防备,我们那天所有的注意力,都盯着那个将军、反而使把将军身边的人都大意忽略过去了……。不过,库珀什涅金,按照你描述的情形来看,这个弗朗兹中尉对于那个贝茨勒上尉已经反感很久了,而且几乎是公开的,可是又没有决裂,这其中……比如两人会不会存在着某些利益捆绑?”**鹏从库珀什涅金的汇报中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细节。

“的确,我也这么怀疑。”库珀什涅金也认可**鹏的猜测,“虽然没听到,但我的这种预感非常强!按照通常习惯,久经沙场的军人一般都不喜欢交朋友、不喜欢多说话,狙击手应该更是如此;可这个弗朗兹就不太一样,我很容易就和他套开了话路,看来他过去一个时期里——受那个贝茨勒的压制和压抑不轻啊,而且不得不长期特意地保持沉默。再加上从谈话里听起来,那个贝茨勒上尉这几天一直在等他追赶上来,所以如果存在依赖关系也必定是相互的。”

“这个弗朗兹中尉说——很快就要有命令下来、指派他们去哪支部队,”奥古洛夫的脑子也没闲着,按照库珀什涅金的描述在推敲着内情,“也就是说他们自己也不确定要去哪儿,是吗?”

“是的,这几天,那个贝茨勒上尉一方面在等命令,”库珀什涅金确认道,“另一方面就是在等弗朗兹他们追赶上来。明晚、也包括再接着几天的晚上,我都去找弗朗兹喝酒,应该能够探听出来命令他们要去的部队和出发时间。”

“好!就这么办吧,不过不要太心急,”奥古洛夫又叮嘱道,“不管怎么说,你和他现在已经是‘朋友’了,也许用不着你主动问,如果要出发、他自己就会告诉你。”

**鹏的想法这时也成形了:“按照库珀什涅金和弗朗兹谈话的内容判断,这个贝茨勒上尉确实很‘依赖’弗朗兹,在作战中他是副手,平时的行政勤杂事项——也应该都是他一手包办,所以贝茨勒才能够平时根本就不用出门。所以……所以只要搞清了去向,出发时间我们根本不用问!”

奥古洛夫立即心领神会:“你是认为……噢!我明白了!”

“你们明白什么了?”尤马和帕什纳波夫仍然还糊涂着。

“谢留宾上尉是想说,”库珀什涅金也明白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军的空袭明天凌晨就会炸断铁路,到时贝茨勒只能坐汽车去前线,如果司令部派车的话,——这个一手包办所有事项的弗朗兹就必须到司令部的专车营办理车辆调度,只要有这个动作,也就说明他们快出发了!”

尤马和帕什纳波夫恍然明白了过来。

“可我觉得还是差了一点儿,”尤马依旧显得忧心忡忡,“专车营同样是戒备单位,我们进不去,就搞不清他们坐哪辆车。等第二天看到车的时候恐怕就太晚了,我们想在路上动手……时间太紧张了。”

帕什纳波夫“嘿嘿嘿”地诡谲怀笑了起来:“别着急尤马,看不到车也没关系,只要在出发的当天我们使点儿手段——让他们‘慢’下来也是一样的。他们‘慢’了,我们不就相对‘快’了吗?时间肯定来得及!干这种缺德事儿,我、布季先科耶维奇、再加上克利曼诺夫——有的是损招儿!”

几个人都笑了。

奥古洛夫赞赏地笑笑:“帕什纳波夫说的没错,只要我们提早半小时赶到他们前面去,设伏准备的时间就足够!我计算过,如果清早出发的话,我们用些‘手段’让他们在半路上耽误半小时,中午的时候会在路上的德军补给站停留吃饭和午休,除去这段时间、按车速估计,明天黄昏17点左右就会到达集团军司令部的所在地——图博夫县城。来看地图,”说着他摊开地图、指着图上县城的位置,“在距离县城3公里左右的路段上,就是这里,公路的南北两侧都是山丘林地,再往南翻过山就是灌木林和沼泽,地形复杂,便于脱身,——我们就提前赶到那里,在空军轰炸时动手!同时空军会空袭公路沿途的德军目标,最后我们把现场炸掉一切就都遮掩过去了……”

尤马已经完全没疑惑了,帕什纳波夫则更加胜券在握的样子。

**鹏接着又提醒大家:“行动步骤都已经明确了,但是别忘了,我们是在德军的深远腹地,从这里到前线,到处都有大大小小的德军驻军、作战或后勤部队、预备队。我们动手的时候要是出了差错,在附近的德军部队随时都能赶到,——我们想脱身可就难了。而且如果留下了破绽,德国人事后追查起来,很快就会发现我们是专门去杀贝茨勒上尉的,接下来他们很容易就会怀疑到是尼古拉耶夫市这里发生了情报泄露,如果全城搜捕的话——日里诺夫斯基的情报据点难免会有麻烦……!”

“明白!”小组组员们同声答道。

最后,奥古洛夫又补充:“库珀什涅金,你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来尼古拉耶夫市出公差的德军军官,而且你和那个弗朗兹也已经是朋友了,为了防备万一、他突然去拜访你,现在你马上到附近、找一家旅馆,开间客房住下来,明晚和他喝酒的时候、如果他问起你的住处——你就告诉他!”

“好,我能办到。”库珀什涅金回答。

“日里诺夫斯基,”奥古洛夫又转过头问,“附近有比较可靠和安全的旅馆吗?”

“有!”日里诺夫斯基立即答道,说着便转向库珀什涅金,“在集团军群司令部往西、过一条南北街,有一家旅店,前台的接待员是我们的人,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指给你看,你进去见到他以后、用大拇指在桌上画半个圆圈,他就明白你是我介绍去的了。他会给你开一间安全的客房,背靠一条小巷子和平房区、遇到突发情况能从楼后迅速脱身。”

“好,谢谢!”库珀什涅金感谢道。

当夜,库珀什涅金按照日里诺夫斯基的指引,找到了那家安全的旅馆,随后在旅馆里的自己人的帮助下、用德军军官的假身份顺利地开了客房住了下来。尤马、帕什纳波夫和日里诺夫斯基鞋店里的一个伙计,去德军司令部对面的监视点把姚四喜、克利曼诺夫和布季先科耶维奇替换了回来。深夜,聚在鞋店地下室里的别动小组组员们,把行动携带来的炸弹安装上了引信。

※ ※ ※

3月22日凌晨4点半,天色依旧黑沉沉的。从尼古拉耶夫市东北方向几十公里外的铁路线上,遥遥传来了苏军轰炸机群“嗡嗡”的轰鸣声、以及炸弹隆隆急促的爆炸,——从尼古拉耶夫通往德军前线的铁路遭到了苏军空军的突然空袭轰炸,被炸断了。

一阵阵遥远的炸弹爆炸声打破了尼古拉耶夫市黎明前的寂静,城里的德军机关、部队和平民群众也引起了一定程度的小骚动。

天亮后,城里恢复了平静,平民们的日常生活和活动基本没有什么变动,只是街头巷尾上多了许多人在纷纷小心地议论着凌晨的轰炸。而德军受到的影响则显然仍在延续,大街上增加了一些德军和党卫军巡逻队,由于苏军轰炸了铁路,德军补充前线的兵员和物资运送都被延误,原定发车的货运和客运列车都积压在车站里。德军的集团军群司令部、城防司令部也一时间增添了不少来来往往汇报、请示和传达命令的德军参谋军官;司令部的大门内外,来自各方的一辆辆轿车或桶车,也比往日更加频繁地在开进开出,给战时的沦陷区城市又增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白天,别动小组照例在整天轮班监视着德军司令部。一整天下来,没有发现贝茨勒上尉离开过司令部,只有那个助手弗朗兹中尉——到过德军司令部的专车营。

布季先科耶维奇从监视点上跑回鞋店里,向奥古洛夫等人汇报了这一天的监视结果和弗朗兹的去向。

“咱们判断的没错!看来他们果然要坐汽车去前线,”布季先科耶维奇兴奋地说,“我跟去专车营看过了,那个弗朗兹中尉去那儿看了车,但是看不见车库里面的情况。”

“那不要紧,”奥古洛夫并不在乎,“明天我们就会知道,只要他们出发,我们就用我们的‘手段’让他慢下来。到时候我们超过去、在他们前面的路上等着!”

“那个贝茨勒又是一整天都没出来,他就喜欢这么整天窝在司令部里吗?”布季先科耶维奇又补充了一句。

“大家都别急,沉住气,”奥古洛夫镇定乐观地鼓励着自己的组员们,“我们已经知道,这个贝茨勒上尉是个脾气和性格都很怪的家伙,也许——像这种枪法高超的狙击手,对于身边迫近的危险都会有一种特殊的预感。——库珀什涅金晚上要按约定去酒馆和那个弗朗兹喝酒,——这次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今天会不会来。如果来了,我们就先听听他们要到哪支部队!”

“没问题,我能配合你。”库珀什涅金答道。

晚上19点半,奥古洛夫穿着一身德军中尉军装,和库珀什涅金一起来到“卡赞”酒馆时,那个弗朗兹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库珀什涅金走进来,他立即热情地打招呼和问候。

没有醉酒时的弗朗兹,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副优秀青年军官的精明和干练,与昨晚在酒馆里发火失态和喝得醉醺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言谈举止也比昨晚矜持克制了许多。

“这位是我的副手——本内克中尉,”库珀什涅金介绍奥古洛夫给弗朗兹,“我们是出同一趟公差的,他和我一样——喜欢听你们狙击手在战场上的故事。”

“你好,本内克中尉。”

“你好!弗朗兹中尉。”

奥古洛夫和弗朗兹友好地握手问候。

短暂的寒暄之后,3人坐下、要了酒,谈天说地了起来。谈话的内容也多是弗朗兹作为1个德军狙击手、在过去的法国和北非等战场上日日夜夜的作战经历,以及库珀什涅金自己编造的、作为“德军军官”在东线苏联战场上几年来的服役见闻和体会。

大概是因为昨晚醉酒失态的经历,也或许贝茨勒责备过——弗朗兹今晚喝酒喝得非常节制、更不再口无遮拦,每次举杯只淡淡地抿上两口。

“怎么样?弗朗兹,——你们的命令下来了吧?”库珀什涅金没有过多废话、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要去哪支部队?”

“是的,命令下来了,”弗朗兹坦言、又刻意保持着矜持道,“你大概想不到——是派我们去你们的装甲第1集团军。”虽然矜持,但言语中还是透出了明显的高兴,毕竟——能和新结识的“朋友”在同一支部队服役。

应该说,这个答案早在奥古洛夫和库珀什涅金的预料中,库珀什涅金则立即装出一副也很高兴的样子、拍着弗朗兹的肩膀:“哦?是吗?那太好了!我就喜欢听你们在战场作战的故事!放心好了,到时候需要什么东西只管来找我!我都能给你们弄到,前线物资供应紧张,但是你们几个人的需要——我还是能满足的!”说话间,他摆出了很有把握、有权力的样子。

“肯定还会多多麻烦你们的,给我们多介绍一些东线战场的情况,”弗朗兹开始关注起了战场上的事,“听说俄国人很难对付、打起仗来像发了疯一样?”

“这你得问本内克中尉了,”库珀什涅金向奥古洛夫一努嘴,“他可是在一线部队服役过的。”

“嗯,是这么回事,他们作战很勇敢、纪律严明,冲锋向前决不后退!”奥古洛夫接过话题支应着,“不过嘛,这里面有一多半儿是他们督战队的功劳!有时候只能毫无意义地一波次一波次冲上来、被我们的机枪屠杀,说到底——都是些无知的农民炮灰而已。”

弗朗兹则继续抒发着感慨:“我在医院里看见过,那里的伤兵——在战事最平静的日子里——也比我以前见过的战场医院起码多3倍,不敢想象到了战事紧张的时候还会是什么样子?我在安齐奥海滩打过仗,我原本以为那里的战场就是‘地狱’了,可现在看起来——我现在才是真正到了地狱。”

奥古洛夫和库珀什涅金当然知道弗朗兹已经跟着贝茨勒去过医院了,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库珀什涅金就故意唬道:“司令部医院?地狱?”说着故作苦笑了两声,“——你还没到真正的地狱呢!等着吧,等你们真正到了和俄国人厮杀的前线就知道了,等仗一打起来、前方的伤兵不计其数地往后送,前线的野战医院里挤都挤不下、到处都血肉模糊的,到了那儿你才真正是到了地狱呢!不过相比之下,我们更喜欢叫那里的医院是‘屠宰场’。”

弗朗兹郁闷了,他一仰脖灌下一口酒、不知不觉话又多了起来:“我来的路上就到处是俄国人的游击队在抵抗、在破坏,我简直以为一到俄国就已经身处战场了。我也是打过几年仗的老兵,可到了这儿的战场,我觉得我简直成了新兵。不过也没什么,‘战场’嘛——哪里的都一样,都是枪林弹雨、子弹和血肉横飞、炮火和爆炸、哀嚎惨叫……,我相信我很快就能适应这里。”

“你最好尽快适应俄国的战场生活,适应得慢了就没命了,”库珀什涅金继续说,“在这里,连续打过几年仗的、最有经验的老兵——也是说死就死。所以有时候还得靠运气。”

“这话我同意,”弗朗兹深有同感,“哪里的战场——多多少少都得靠运气,不过我是个狙击手,除了运气之外、我更相信我的枪。”

“既然命令下来了,”库珀什涅金不愿过多闲扯,开始试探着自己关心的主题,于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出发?明天一早就走。”弗朗兹也丝毫不加戒备、随口回答说,“赶时间,一整天,争取下午的时候赶到前方的集团军司令部。”

“哦?是吗?你们明天就走?这么快?”奥古洛夫和库珀什涅金当然知道明天这个弗朗兹不会走,但他们装作不知道、库珀什涅金便用了“你们”这个词问道。

“是的,是明天,”弗朗兹慵懒地答道,“不过也不算‘快’了,毕竟贝茨勒上尉已经来了有几天了,司令部的命令今天才下来。而且,也不全是‘我们’出发——是他出发,我还得留下来替他……替他办些其他事。”说到这儿,弗朗兹明显地打住了、故意转移了话题:“你们呢?你们在这儿的公事办完了吗?什么时候返回部队?也许我能搭你们的车同路呢^_^。”

“哦,我们嘛,”库珀什涅金当然不能答应让这个弗朗兹和自己“搭车、同路”,于是他又编起了谎话,“我们明天也要走了,大概晚些时候、也没准儿天不亮就走。”他不能给出太确切的时间,——要避免这个弗朗兹来找麻烦。

“哦,你们明天也要走了,”弗朗兹倒是没有多少失望,“怎么连确切的出发时间都没有?”

“也是很无奈的事儿,”库珀什涅金继续撒谎解释着,“本来不用这么急,但是昨天刚刚接到通知,——集团军群司令部后勤部的那帮官僚饭桶们,把一批原本要发给我们集团军的物资弹药填错了去向、给错发到塞瓦斯托波尔的第17集团军了,为这事儿,集团军司令劳斯将军大发了脾气,集团军后勤部和集团军群后勤部更正过之后,下令给我——让我去塞瓦斯托波尔要塞协调、把物资提回我们的集团军,这任务很意外,去那儿的车也很匆忙。”最后,他煞有介事地长叹抱怨了一声:“棘手得很呀——!”

“原来如此……”弗朗兹似懂非懂地搔着头,他是一线作战的军官,对于后勤补给和输送等一类的业务运作并不太在行。

奥古洛夫则大大咧咧地宽慰说:“也没什么奇怪的,这里是东线,这种事儿是常有的。上面那些人被俄国人打得快晕头转向了,可是要论距离——还得属我们离俄国人更‘近’些。”

库珀什涅金又接着试探:“如果是明天走,你们的贝茨勒上尉就只能坐汽车去前线了。我听说今天凌晨,俄国人的飞机轰炸了铁路线,铁路被炸断了,今后好几天都不能通车。”

“是的,是不能坐火车了,”弗朗兹仍旧没有戒备、直言相告道,“司令部给贝茨勒上尉派了车,今天下午我去了司令部专车营,已经协调过车辆了,明天早晨8点半出发……”

“那你们可得采取警卫安全措施,”库珀什涅金继续试探,“这一路有200多公里,——可不太平呀。”

“那是当然,司令部调了1个班的警卫兵力,”弗朗兹再次坦言,“不过司令部认为路上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嗯,司令部是有道理的,”库珀什涅金连忙用一种很内行的语气介绍道,“6号公路是通往前线的重要交通补给干道,沿途有许多守备驻军和补给兵站;路上不管遇到什么状况,增援都会很快赶到,所以游击队不会轻易来找麻烦。”

弗朗兹则立即来了兴趣:“给我讲讲游击队吧,我来俄国的路上,见过游击队搞的破坏,爆破、偷袭、打黑枪,也见过他们被打死的人,可就是没见过活着的这些人,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呢?”

“游击队嘛……”库珀什涅金把目光又转向了奥古洛夫,“本内克,你来说说吧。”

“哦,这些人什么人都有,”奥古洛夫正抽着烟,一怔、深吸了一口说道,“有占领区的教师、学生、农民、猎人、布尔什维克的共青团员,还包括一些战争初期被打散的俄国兵,总的来说成份很杂,他们失去了家园和田地。这些人的武器装备很杂,有俄国造的、也有缴获我们的,战斗力也很差,他们通常总是拉帮结伙地活动在远离我们控制区和交通要道的深山密林里。不过这也是他们最大的优势,——他们从不和我们的主力部队发生冲突、只在最偏远荒僻的地方袭击我们的小股单位、或是我们占领下的偏僻村庄,总是很快速地发起和解决战斗、让我们找不到他们,凭着这种方式不断报复我们和积聚他们自己的力量,当他们的战果和名声达到某种程度的时候——就会吸引许多当地人去加入、壮大他们的力量。他们通常都很熟悉自己活动的地区、能很快地转移,我们重兵围剿总是扑空,尽管我们烧了村庄、吊死帮助过他们的村民,可他们总能找到新的活动地区和支持者……”

看得出,对奥古洛夫介绍的这些情况——弗朗兹很感兴趣、不断地提出自己的不解和疑问,例如游击队的战术特点、单兵技能和补给来源,以及枪法怎么样等,而奥古洛夫也在描述中故意添油加醋、夸大了游击队的神通和能力,库珀什涅金也不失时机地在一旁帮腔,两人配合着神侃、让弗朗兹听得很来劲儿。不知不觉间、酒也就喝得更多了,酒一喝多、话自然也就多了,话题从游击队扯到占领区的平民百姓、又扯到前线战况、苏军的正规军战术特点、以及最后苏军狙击手的情况……,聊得海阔天空,而奥古洛夫和库珀什涅金,则又不断找机会向弗朗兹套问出了许多关于贝茨勒上尉的个人情况和细节。

“狙击手是个需要长时间耐心等待的职业,谁的耐心更大、谁更能‘等待’——谁取胜的把握就更大,枪打得准只是众多必备条件之一,”有些醉意的弗朗兹无所顾忌地讲述着狙击手的专业,“狙击手不会等待——离死亡就不远了,狙击手不肯隐蔽——和死人无异!像那种动不动就鸡飞狗跳、东奔西跑,1分钟内从这儿跳到那儿、从那儿蹿到这儿,跑到最显眼的开阔地上、连卧倒都不愿卧倒、原地站着就开枪,举起枪来就打,——那是连二流新兵都瞧不起的行为!那种人根本不配使用狙击步枪!把瞄准镜发给他——纯粹是个拖累!还不如用标尺和准星打得准呢!”

“在北非沙漠战场,我最喜欢在绿洲和取水点附近埋伏,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英军士兵有个好习惯,取了水总会先拿给长官喝,那个时候就是我动手开枪的机会了!我最远从800米外击中过1个站在吉普车上的军官,后来我听说那是个中校……”

这天晚上,奥古洛夫、库珀什涅金和弗朗兹喝酒又喝多了,虽然起初都很节制,但随着谈话投机、不知不觉间又过量了一些,在法国白兰地和本地伏特加的酒精催化下,3人俨然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铁哥们儿”。最后——反而是奥古洛夫和库珀什涅金提醒弗朗兹——明天贝茨勒上尉要出发、别喝多了。接近21点,3人互相告别时,奥古洛夫和库珀什涅金胡乱给弗朗兹留了个自己瞎编的后勤部队番号和地址,相约到前线后有机会再聚。

到这时,所有的打探结果都已经确凿无疑地证实——目标将在3月23日、也就是明天,出发赶往前线。奥古洛夫也就顺势决定,明天展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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