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别
“起床了，罗放。”
朦胧间一个声音在耳边炸响，随后又被一巴掌拍在了身上，“换班了。”
蜷缩在被窝里的我裹了裹被角，感受着最后的温暖，随后伸了伸身体，用手胡噜了一把脸，准备起床。
我，就是罗放，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千禧年高考失利后，看着家里困顿的经济状况，为了能减轻父母的辛劳，为了能不让弟弟辍学，自己毅然决然的放弃了继续复读高考的机会，来到北京投奔一个表亲，随后在位于北京城东北望京的望华城小区找到了一份保安的工作。
今天已经是来到望华城小区的第三十四天了，我渐渐适应了这份枯燥的工作。这里算得上是一个低密度的高档小区小区，风景秀丽，占地不小，一共八幢楼，每幢楼二十二层，共计五百二十八位业主。我们分为四个组，每组八人，加上正副队长正好三十六人，我们队长笑称我们是三十六天罡星。每组六个小时轮换保安岗，偌大小区一圈走下来不少时间，还要防止偷盗，协助街道和派出所维持治安，还有时常要帮业主搬搬东西推推车什么的，一个班下来累的要死。
刚才拍醒我的就是我们的队长刘二栓，来京七年的资深保安队长。
我起来穿上保安制服，洗漱后离开宿舍去了前面的保安室。里面熙熙攘攘一屋子人窝在一起吸烟，一进门把我顶了出来，“我是来到瓦斯试毒基地了吗？”已经适应并习惯了的我说话比起刚出校门那会大方了不少。
“罗放，快进来，发工资了！”东北保安周建祥朝我招手。
哇，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发工资啊，欣喜若狂的我不顾里面的瓦斯毒气冲了进去，激动的看着队长刘二柱：“队长，真发工资啦？”
“你小子，发个工资激动成这样，至于吗？”
刘二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寄给我：“这是你上个月的工资，四百八十块，看看没错给我签个字。”
“咱们接着刚才说，小区的安全保卫工作咱们还是按照惯例来。再说说你们的个人生活问题，周建祥，你站好了！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都跟人家罗放好好学学，人家才来一个月，不吸烟不喝酒，上班全勤，手脚勤快，不单业主经常夸奖，上次张总来了还特意跟我说要好好栽培他。”刘二柱不但岁数最大，心思也是最细致的一个，顿了顿，语气有点低沉的继续说：“舍家撇业的出门打工都不容易，不能见了点花花绿绿就忘了本！今天你买五块钱的烟，后天他吃十块钱的酒，赚点工资都让你们糊弄了嘴，过年空着手回老家吗？！”
刘二柱平时很是和气，很难让他说一句重话，但是今天的他有点反常。这番话说的，那几个抽烟的人都赶紧掐灭了手里的烟，乖乖站好。
“还有，每个人准备一百八十块钱，再抽空去照几张一寸黑白免冠照片，上面说要办暂住证。”这就是离开家乡的无奈。
刘二柱看了看大家伙，有些戚戚的说道：“来北京七年半了，我也该回老家去了。以后就由副队长赵鹏鹏做队长，按照张总的指示，破例提拔罗放做保安队副队长，就这么着吧，我说完了。”
刘二柱率先走出了保安室，剩下几个人看着我和赵鹏鹏心不甘情不愿的来了句，“恭喜啊！”
我现在还是懵的好不好！
刚睡醒，痛苦！
然后发工资，惊喜！
再然后刘二柱离职，悲伤！
最后自己被提拔副队长，惊喜！
这一会功夫就跟坐过山车一般上上下下，我被彻底颠晕了。
还好我的人缘不错，跟所有的人都相处融洽。等他们出去我跟赵鹏鹏商量了一下工作，然后说晚上请刘二柱吃一顿，权当是为他践行，我们俩人我出一百剩下的他补上。
保安的工作大多是无聊的。
除了围着小区兜兜转转，捡了几块草坪里的碎玻璃，扶起了一个三单元的摔倒的小屁孩，指挥七单元一个美女菜鸟停好车，帮着四单元一个大爷把车推上台阶，饭后带着值班队员在小区门口耀武扬威的打了一套军体拳，这一天下来也没干什么，没怎么感觉，太阳西下，一天过去了。
下班后我和赵鹏鹏，加上其他十几个不在岗没出去的保安哥们一起出来给刘二柱践行。
找了个实惠的小饭馆，小二十口子人点了两桌儿色香味全又实惠不贵的菜，赵鹏鹏让老板上了两件啤酒。他是新上任的队长，所以就开了头：“咱们的刘哥就要走了，今天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没得过刘哥实惠的没有吧！这人得感恩，我念着刘哥的好，刘哥，咱哥俩走一个。”说着拿瓶子碰了碰刘二柱手里的酒杯，咕嘟咕嘟的一口闷掉。
刘二柱看着昔日的哥们，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提起酒杯也干了一个。
我拿起酒杯也想说句话，看了看一直帮我，向着我的刘二柱刘哥，眼泪流了出来，既然说不出来，我索性也把杯里的酒干了。
刘二柱看我喝了，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干了。然后拍拍手站了起来，一如过去的刘哥：“兄弟们，感谢！感谢你们今天能过来为我送行！”
说着给大家鞠了一躬，一下子把我们大家都整得站了起来。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家快坐。”
然后整理了一下情绪，有些期望的看着我们，“我刘二柱来北京七八年了，从开始做保安，一直到做到今天要离开了还是个保安！我没文化，我懒，总是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所以我没出息，所以我活该回老家去种地！！”
“我年龄都比你们大，今天就卖一会老脸，当一回大哥。早晨我态度不好语气有点重，还请你们别介意，其实我是说你们，更是说我自己。今天在这里我再唠叨一句，别在年轻的时候耽误了好时光，等到我这么大的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说着拿起杯子敬了敬所有人，干了。
离别总是悲伤的，尤其是一群男人在一起，压抑的悲伤能量化作了对酒的渴望，哥哥弟弟，你来我往，从捉对厮杀到一团混战。两桌人基本都喝多了，然后一群人呆呆的坐在路边看车来车往，稀里糊涂的畅想着自己的未来，羡慕着别人的梦想。然后勾肩搭背唱着少年壮志不言愁，唱着水手，唱着上海滩，，，
再然后，大醉而归，一夜无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