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离南京 （五）
罗福茂不以为然地看着罗福康，责怪道：“你还好意思说，这都是你惹出的麻烦。你遇到军人检查，直接报出我的名字就好了，为什么要冒充记者？要不是看你是广东同乡，你们两个就被扭送到团部去了。真那样的话，我也救不了你们。”
“我也是担心到处报你的名字，会给你添麻烦。”
罗福康苦笑道。
陈惟仲看着罗福康和堂哥亲热地聊着天，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心想现在见到了他堂哥，总算可以离开南京了。想想刚才的场景，如果没有他堂哥的庇佑，自己单独一人出城的话，恐怕不是被国军当日本间谍给抓了，就是丧命于日军的枪弹之下。
这时，罗福康说道：“大哥，这位是我同事陈惟仲。惟仲因为父亲生了病，急着回家看望，所以要跟着我们一块出城。”
听罗福康这么说，罗福茂便把陈惟仲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好说，好说！既然是康仔的朋友，那就用不着客气。只是待会我们出城时，会跟倭军有几场硬仗要打。到时候枪**轰的，你不要吓得到处乱跑，和我们走散了。”
罗福茂不会说国语，而陈惟仲又听不懂广东话。因此罗福茂说完后，陈惟仲愣了半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得已，罗福康充当了临时翻译，把堂哥的话解释了一遍，陈惟仲才明白过来。
“多谢大哥，小弟一定听从您的安排。”
陈惟仲兴高采烈道。
罗福茂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道：“不要客气！既然是康仔的好友，那我一定会好生照顾。”
就这样，陈惟仲和罗福康便来到罗福茂的956团2连，跟着整装完毕的2连官兵一起行动。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凌晨3点多钟的时候，66军和83军已经陆续离开南京，分两路向东北方向突围。先行一步的66军，则在20分钟前就已经赶到了紫金山北麓的一条岔路口前。对66军来说，只要他们过了这条岔路口，就可以进入山里。
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必须要小心谨慎，因为不到300米外的岔路口右前方，便是日军16师团的前沿阵地。
把时间向前拨转15个小时，中日两军曾在这条岔路口附近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夺战。特别是在几个小时前的12日下午，日军第16师团因连续攻击受挫，伤亡惨重，向上级请求友军增援。于是，接到增援请求的第9师团19联队，便率领数十辆轻战车和中型战车赶到这里，向防守岔路口的教导总队第3旅阵地发动猛烈进攻。在战车的枪炮射击下，教导总队第3旅承受巨大压力，阵地被撕开了几道口子。关键时刻，还是第3旅的部分士兵身绑手榴弹，舍身钻到日军战车下，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引爆了日军战车，才勉强击退了战车部队的攻势。最终在夜幕降临后，日军缓缓退去，教导总队第3旅守住了岔路口阵地。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满天的星光已经消逝，新的曙光还尚未出现。陈惟仲四下望去，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不远处的高低起伏的黑色山影。
因为要避免被日军发现，所以66军的官兵们不敢点火把，不敢打手电筒，也不敢发出声响，只能摸黑向山上前行。
尽管如此小心翼翼，但日军还是发现了66军的踪迹。在过岔路口时，159师的两匹拉炮的军马因为晚上没有吃草，饿得嘶鸣了起来，引起了伏在300米外一处散兵坑里的日军步哨的注意。
日军步哨发现了66军后，立刻通知了战友。前沿阵地里的日军机枪手便操起几挺九二式重机枪和九六式轻机枪，向66军的队列首尾两端射击，打得路面尘土飞扬，让66军进退不得。之后，趁着66军阵脚大乱时，其他的日本兵又借着机枪打出来的红色曳光弹的指引，用四一式山炮对66军的队列中段进行压制性射击。
陈惟仲、罗福康和66军的几千将士一同抬起头向天空望去，只看到冲蹚而出的山炮弹像烟花一般在夜空中划出两道火焰，朝岔路口飞来，然后便落到人群中爆炸开来。
爆炸过后，人畜发出的哀鸣声和惨叫声响彻遍野，鲜血和肢体残片也在岔路口的土路上撒了一地，有的还飞溅到了活人的脸上和身上，吓得人赶紧用袖子拼命擦去。
几轮齐射下来，就造成了70多人的伤亡。这样的炮火打击虽算不上猛烈，但对66军的官兵们来说却是致命的。因为他们在不到两个小时前才撤出南京城，被迫踏上逃亡的路途，士气可谓是跌到了极点。可在这时，偏偏又遇上了日军的袭击。而且很多人又是在连日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的情况下就送了命。因此，在一片混乱之中，66军的官兵们的士气开始动摇起来，很多人恨不得就要像炸窝的鸡群一样四处奔逃。
部队开始发生混乱，夹杂在部队里的陈惟仲和罗福康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不敢擅自离开，因此只好在军官们的叫骂声中，随着众人的脚步离开路面，跳到路边的排水沟里隐蔽起来。
陈惟仲一头扎到排水沟里，胸部却不小心硌到了沟底的一块尖锐的小石头，疼得他叫唤起来。刚叫唤没两声，就有一枚90毫米的迫击炮弹落在了他身后的路面上，四散的弹片扫倒了一些正在架机枪的士兵，也擦着他的头发丝飞了过去，差点让他受了伤。
就在这时，陈惟仲听到有人操着粤军在大声说着什么。他抬起头一看，只见一个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在公路上来回走动，不断地向部下喊话。陈惟仲问罗福康，那军官在喊什么。罗福康告诉他，那是66军军长叶肇，在向各级军官发号施令，让他们稳住部队，不要慌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