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逃离南京(十一)
陈惟仲点点头道:“也好。反正我是寄人篱下,看主人脸色吃饭,哪敢乱说乱动。现在主人家里一团糟,心情又不好,我只能夹着尾巴低调点了。”
还没等两人说上几句,突然有个传令兵跑进来,对院里众人说道:“军长有令,山上炮声已停,日军已徐徐撤退。现命各部立刻开拔前进,不得有误!”
于是,陈惟仲、罗福茂和众人顾不上蹲在院墙的日本俘虏,赶紧离开了院子。
没过多久,66军便再次踏上逃亡的旅途。
这次行军,66军爬山过河,连续走了10公里,也没有遇到日军拦截。因此,叶军长和66军全体官兵都相信,他们已经冲出了日军的势力范围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就在当天下午,66军已经到了句容县北边,远远地可以望见滚滚流动的长江水。
为了准备渡江,66军被迫在三江口停了下来。叶军长下令,一边让部队生火做饭,一边抽出一部分人去砍伐林木,准备铺设浮桥,以供部队过江。
之所以选择三江口,是因为这个地方是长江句容段最窄处,从北岸到南岸不到1公里宽。奔腾的长江水在流到这里时,正好来了个回旋,形成一个“几”字形。而三江口就是这个“几”字的上面一横处,对面则是仪征县。
而且因为江道狭窄,水流也不再湍急,而是以缓慢速度流过。这样一来,即使搭设浮桥,也不用担心会被上游来的江水冲垮。因此叶军长一声令下,66军的将士们便开始分头行动,有的士兵负责支起大锅,捡拾木柴,生火做饭。有的士兵则拎着斧子,进到周围的林子里。选择好林木后,便挥动斧子将粗干拦腰砍断。
过了半个小时,等66军士兵开始在江面上铺设浮桥时,江边的沙滩上已经升起一股股白色的炊烟。等到锅里的土豆和大白菜飘散出香味后,炊事兵便站在岸边高声呼喊:“开饭了”。
于是,66军士兵放下手中的活计,由四面八方聚拢到大锅边,开始端碗吃饭。
陈惟仲端着碗坐到草地上,慢慢拨弄碗里的饭菜。他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江面上已经铺了一小段的浮桥,心想,从离开南京城到现在,虽然只过了短短一个白天,但是中间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有那么多人死去,过程之曲折,仿佛让人感觉像是在演电影一样。可是,这毕竟是活生生的现实,不是人为制作的电影。电影里的人,无论死亡还是存活,无论欢笑还是悲伤,都是在为剧情服务。但是这现实中的人,他们死亡或活着,欢笑或悲伤,是为了什么呢?
这样想着,碗里的饭也吃完了。
陈惟仲看着碗底,觉得还没吃饱。走了一天的路,又几度经历了生死考验,早已耗去了他大部分的体力和精力。因此,等到心神平静下来后,他的胃口大开。
正当他想起身再去盛一碗饭时,就听到空中传来一阵轰轰轧轧的发动机声。抬头一看,只见两架银色的战斗机在两翼伴着3架墨绿色涂装的轰炸机呈品字队形,沿着江面,自西向东缓缓飞来。
这个时候,5架日机看到了江面上铺设的一小段浮桥,以及暮色中升起的缕缕白烟,更看到了三五成群聚集在江边的中国部队。据此,两架战斗机的飞行员便得出判断,江边的中国部队肯定是溃逃的败兵。尽管追杀溃兵不是他们的职责,且他们的任务早已完成,此时正要返回航母上去,但两架九六式舰载战斗机的飞行员并不肯放过这一屠杀的机会。他们在用无线电与九六式舰上攻击机的飞行员商议之后,便脱离编队,降低高度,向着江边俯冲而来。
至于另外那3架九六式陆上攻击机,可能因为炸弹已投完的缘故,所以没有加入战斗的兴趣,继续以原定高度飞行。
很快,两架九六舰战就向66军俯冲而来。两架九六舰战飞得很低,仅高过江边的槐树的树顶,螺旋桨的强大气流吹动了下方的树木的枝干嘎嘎作响,发动机发出的轧轧声撕破了空气,吵得人的耳朵嗡嗡直响。
这时候,陈惟仲甚至可以看见机身上的累累弹孔。
陈惟仲猜测,这两架日本战机肯定是刚经历了和中国空军的激烈搏杀,所以才会满身伤痕。
他正这么想着,那两架九六舰战已经贴着江面飞来,逼近了他们。
66军官兵们这时候也做出了反应,他们扔掉饭碗,抓起枪支,
在距离50米时,两架九六舰战开火了,机翼上的4挺7.7毫米机枪几乎同时喷出了火光,啪啪啪地往人群里打了一串机枪子弹。地面上顿时尘土乱飞,大批的66军官兵中弹倒地,流了一地的鲜血。
打完一串子弹后,两架九六舰战在即将撞到地面前,猛地拉起机首,然后呼啸着从地面上的尸体和活人头顶飞过,向东边的天空飞去。但飞了几十米后,突然调转方向,将机首压低,向着江滩飞来,准备再来一次猎杀。
刚才的那一串子弹,虽然没有打中陈惟仲,但硕大的两架战斗机从头顶呼啸而过,所造成的震撼力和机枪子弹扫射的威力,使得人群混乱不堪,他也因此被人撞得东倒西歪、七荤八素的。最后一头栽倒在地,半天没有爬起来。
直到飞机的轧轧声远去后,他的头痛感才稍微好点,并从沙地上爬了起来,站在江边,呆呆地看着机枪扫射后满地血肉模糊的场面。这场面,让他想起小时候跑到郊外的屠宰场看屠户杀猪的情景。
但还没等他认识到人血和猪血有哪些不同之处时,两架九六舰战又来了。罗福茂正在指挥部下装填弹药,各自寻找有利地点,准备等飞机再次俯冲时,能够将其击落。
正在这时,罗福茂看到陈惟仲兀自站在那里,面对俯冲而来的敌机,不躲不藏,于是便跑过去,把他拉到一边,使他远离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