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云飞扬（上部）二十五
王离、涉间已死，邯郸之围虽解，但章邯还驻军在棘原。于是项羽引兵驻漳水之南，与章邯大军隔河相对。
巨鹿新败，王离、涉间所部军队损失惨重，章邯大军士气备受打击。而项羽新胜，军中士气高涨，章邯知道此时若与楚军交战，其锋锐必定不可抵挡。于是章邯下令部队拔营后退五里。
两军对垒，迟迟不战，前方战况已鞭马送至咸阳。秦二世得报，派使臣来到前线，责让章邯：“你临阵不思积极出战，王离、涉间战死，又不思锐意报仇，杀退叛军，重振军威，你想干什么？
章邯跪听使臣转述秦二世的话，心内战战兢兢。当日蒙恬、蒙毅何其富贵忠贞，皇帝杀他们兄弟二人时，何曾眨过眼睛。且不论蒙氏于秦之功，就是皇帝的兄弟姐妹，皇帝杀他们时又何尝心软过哪怕那么一瞬间。如今皇帝怀疑自己，派使臣来提点自己，如果不向皇帝言明忠心不贰用事之心，解释清楚河北的战事及相关作战计划，恐怕会有杀身之虞。
想到这里，章邯派人将长史司马欣请来，与他商量说道：“司马长史，你我二人领兵出咸阳讨伐各地反贼，已经两年多了。两年以来，我们带兵数十万，奔波各地，过着枕兵待旦，日夜寝食不安的军旅战争生活，但陛下坐于咸阳宫中，除了战报之外，对我们的情况一无了解。如今，这里战事不利，陛下派使臣来问责，如果不将我们的情况向陛下说清楚的话，我担心陛下会对外将产生疑心，到时候可就不好收拾了。”
听了章邯的话，司马欣连连点头，说道：“将军所言极是。但我们领兵在外，真要这样，也是无可奈何啊！”
章邯说道：“如今我们和项羽隔河对峙，两军都没有立即开战的想法。不如趁这个时候，你辛苦一点，骑快马亲自回咸阳一趟，面见皇帝，把我们这边的情况向他说明清楚，也把这两年来的战事情况汇报一下，顺便还可以回家看看家里的老人、孩子。你看这样如何？”
司马欣答道：“将军这个安排倒是甚好。如此，我就回去一趟。”
司马欣回到咸阳后，立即去宫外司马门请见。等了很久，才传来宫内不见的消息。司马欣着急，便央求主事司马再给进去通报一次。主事司马见他风尘仆仆，不忍心直接驳他，便对他说道：“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陛下今天恐怕是不会见你了。”
司马欣赶忙问道：“司马主事为什么这么说？”
主事司马叹道：“如今内外大小事务都是郎中令赵大人说了算。今日说不见你，一定是赵大人的意思。赵大人都这么说了，今天无论如何你是见不到陛下了。”
司马欣恳切地说道：“我受章将军之命，快马不休回咸阳见陛下，见不到陛下，我不能走啊。烦请司马主事再替我向内通报一次。”
说完司马欣对着主事司马长长一拜。
主事司马揺揺头，说道：“好吧，大人不信，我便叫人再进去通报一次又如何。”
司马欣逗留司马门三天，也没能进得宫门，见到秦二世。司马欣越等越着急，越等越心慌。临行前章邯的话不断在他耳边盘旋，莫不是皇帝真的不相信章将军。思来想去，宫门是进不去了，司马欣心中恐慌，家也顾不得回，只带几名亲兵，急急忙忙离开咸阳。
司马欣心中盘算，皇帝一定是对他们动了心思，否则绝不会不见。刚出咸阳城，正在猜测怀疑之际，赵高果然派兵来追他。司马欣心中更加确信，便不敢再走官道，抄小路往回跑。总算他久习征战，跑惯了崎岖不平的山路，好不容易甩下了追兵，逃回了棘原。
司马欣回到军中，衣衫不整便去见章邯。
章邯见了司马欣，大吃一惊，上前托住司马欣的手肘问道：“司马长史，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狼狈？”
司马欣便将此行遭遇一一对章邯讲了，然后司马欣接着说道：“赵高在宫中独断专权，下边的人什么事也做了不。此次我们战胜了，赵高一定会嫉妒我们的功劳；如果我战败了，恐怕是不免一死了。将军，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章邯连连跺脚，说道：“想不到你我率几十万之众在外，如今命运却被赵高一人左右！”
正说着，董翳从外面进来，说道：“反贼将领陈馀派人送来书信。”说着将书信递上。
章邯接过陈馀派人送来的书信，打开信封展读，原来陈馀在信中写到：当年白起为秦将，南征楚国都城鄢都、郢都，北坑赵括四十万降兵，攻城掠地，不可胜计，最后却落了个赐死的下场。当今蒙恬为秦将，北逐戎狄，为朝廷开辟榆中之地数千里，最后被斩杀于阳周。为什么这两个人都是这样的下场呢？因为他们的功劳都太多了，秦赢已经不可能尽封其功了，所以就想方设法杀了他们。如今将军为秦将兵在外三年了，三年来损兵折将以十万计，但是各地反秦诸侯却越来越多。听说赵高素来在秦二世面前谗谄阿谀，如今战事日急，他也怕秦二世哪天急了会杀了他，所以他才想要用律法来诛杀将军塞责了事，然后另外改派他人代替将军来脱他的祸。将军你带兵在外日久，朝廷中多生嫌隙，将军有功也是一死，无功也是一死。如今天下无论有智之人还是无智之人都知道，是天要亡秦。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之将，想要独立常存，岂不可悲吗？将军何不起兵与诸侯合纵攻秦，瓜分其土地，王霸一方，南面称孤。岂不好过身伏斧质，妻子儿女一家老小都被杀死呢？请将军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话，早做决定。”
读完陈馀之信，章邯心内更加烦燥，司马欣带回来的消息比自己之前的猜测和担心还要严重。陈馀信中之言句句都说在他的心坎上，白起之事已经久远了，但蒙恬之事他是亲历的；蒙恬的功高不能封和他的劳苦而无功，都是死罪。赵高专权，皇帝残暴，想不到自己披坚执锐，辛苦三年，如今进退维谷，怎么选都是无奈之举。罢罢罢，人总要给自己留下后路，不如先暗暗掘下狡兔之窟，再作定度。
想到这里，章邯将陈馀之信交给司马欣和董翳。
司马欣和董翳看完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将军作何打算？”
章邯静静地望了二人好一会儿，然后问道：“假如你们是我，会怎么做？”
司马欣迟疑了一下，然后对章邯说道：“咸阳是我亲自回去的，形势我已尽告将军。将军有任何决定，司马欣誓死追随！”
董翳也说道：“当日我们被派出关外剿灭叛贼，将在外，如何顾内？赵高左右皇命，你我再怎么浴血奋战，只落得有过无功而已。依我看，如今天下叛秦，咸阳不破，只不过有你我兄弟在罢了。将军向秦，则秦尚有一日之生，将军若不向秦，天下迟早必归六国之军。将军不如早做决定，我亦愿追随将军！”
章邯沉重地点点头，说道：“咸阳如此对我等，我欲与诸侯相约，为你我谋后半生，你们看如何？”
司马欣和董翳齐声说道：“形势所逼，将军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不知将军打算和谁谈这件事？”
章邯答道：“如今齐、楚、赵、韩、燕纷纷称王各地，此次我们带兵围巨鹿，诸侯都各自派兵来救，独楚最强。先前项梁领楚兵，与齐、赵力量颃颉，后来我们大败项梁于定陶，项梁身死，本以为楚军大挫，想不到项羽比项梁更加厉害。如今项羽一人，将楚军北救巨鹿，大败我军不说，更在诸侯军前立下了不易之威。我听说，诸侯已纷纷臣服于他。从此以后，恐怕就是楚一家独大了。为今之计，自当是与项羽订下盟约。”
司马欣拜服道：“将军分析的极是。但不知将军打算派谁出使项羽？”
章邯说道：“我看始成平日稳重，又极忠心，当可为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