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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起兮云飞扬

大风起兮云飞扬(中部)七十九

为了庆祝天下大定,自然是要大赦天下的,于是刘邦一声令下,四海之内的监狱中除死刑犯外,其他所有罪犯一律豁免放出监牢,从他得到天下的欢喜中分得各自的一分欢喜。

然后便是第一轮论功行赏了。

第一要封赏的自然是齐王韩信(2),就按刘邦之前和张良商量过的法子,拿韩信(2)是楚人,熟悉楚地风俗为藉口,将韩信(2)从他亲手打下来、已经有了影响力的、本属于韩信(2)的势力范围的齐地迁至淮北的楚地,封为楚王;然后由自己的长子刘肥顶上齐王的出缺。这是目前刘邦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了——既可以将韩信(2)迁往战事暴发以来,他的势力还没有深入的地域;又可以扶植自己的亲生儿子上位,牢牢占据据有争霸资本的肥饶的齐国领地,将主动权抓在自己的手中。

跟着要封的是魏国相国、建成侯彭越。彭越一直率军奔走于魏地,要不是彭越游击于外围,常常凭借并不甚广大的兵力以少击众,数破楚军,牵制住项羽的部分兵力,楚汉之间不可能形成当初那长久的对峙局面——所以,刘邦便践行了战前的诺言,将魏地封给彭越,让他如愿以偿地做了梁王。

然后是英布,许给他的淮南王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但是考虑到英布擅战,尤其是他和衡山王吴芮之间的那层翁婿关系,断不能让他们两人地盘紧挨着;于是刘邦以衡山王吴芮带领子侄、百粤之兵佐助诸侯诛暴秦有功为由,将吴芮向南迁为长沙王,治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五地。

迁封了吴芮,顺带手刘邦便扶立了诸率闽中兵马助诸侯灭秦、而项羽却没有复其位的故粤王为闽粤王,治辖闽中,帮他看管闽粤之地。

至于燕王臧荼、赵王张敖、韩王韩信(1)爵号和辖域不变,仍居故地各自为王。

封完这些人,刘邦想起田横来。

谁知田横听说彭越被刘邦封为梁王后,担心刘邦迟早要和他清算,便带着嬴城兵败后一直追随他的五百余人,辞别彭越,跑到东海的岛中隐居起来,向刘邦表明自己不争的态度和无害的地位。

刘邦知道田横在嬴城兵败之后,率部投靠了彭越。刘邦思量自田和“迁齐康公吕贷于海滨”起,两百余年来,齐国一直为田齐所统治,虽然秦始皇灭齐之后,嬴秦短暂地接手了齐地,但陈胜揭竿而起后,到底还是田氏兄弟迅速将齐地从嬴氏手中夺了回来,而且齐地的贤人大多依附于田氏,如果不把田横收在治下的话,以后恐怕他还会作乱。于是刘邦便派人去彭越那边请田横前来相见。

刘邦听说田横流处东海,心中对彭越无论如何放心不下,孤悬海外,天地都管不着的地方,万一让他**休养过来,以他们田氏在齐国的影响力,谁知道以后不会怎么样。想到这里,于是刘邦派出使者出使田横,赦其无罪,召他入朝来见。

使者很快找到田横,将刘邦的旨意向田横明明白白地传达了。但田横全家兄弟子侄如今就剩他一人了,田横心中恐惧刘邦会对他赶尽杀绝,辞谢使者说道:“当年我烹杀了陛下的使者郦食其,我听说他的弟弟郦商现为汉将,并且很是贤能,我害怕郦商向我报复,不敢奉陛下之诏,请使者回去转告陛下,田横愿做一介庶人,安守于这小小的海岛之中。”

使者无奈只得回去向刘邦报告。刘邦听说田横是因为畏惧郦商的报复才不愿回来向他俯首称臣,想到田横不来,迟早是个祸害,刘邦便派人将郦商叫来,对他说道:“齐王田横不日就要来了,任何人要是敢动他和他的随从一根头发,我便尽灭其族!”

刘邦也知道,郦食其死在田广、田横两叔侄手中,郦商对田氏恨之入骨,这些年来郦氏兄弟屡建功勋,本是要赏的,但田横这个目前不受自己掌控的隐患,显然要比自己的治下之臣更需要自己花心思,所以刘邦不惜将郦商叫来,用灭族这样的雷霆手段来恫吓住郦家人对田横的报复欲望。

听了刘邦如此严重的警告,郦商忍住不甘,赶忙答道:“臣不敢,谨遵大王严令。”

压制住郦商之后,刘邦再派使臣持符节出使东海,将刘邦召告郦商的诸般言语情状一一详告田横,使者并转告田横,大王有言:“田横若是听召前来,大可封王,小亦可封侯;如若不来,便要派兵前来诛灭!”

田横见刘邦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甚至信不过刘邦的承诺,但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然后带了两个人随着使者前往洛阳与刘邦相见。

一路舟马倒换,终于到了离洛阳只有三十里的尸乡驿站。田横等人将马拴入驿站的马厩下,这时思考挣扎了一路的田横下定决心,对使者说道:“人臣见天子应该先斋戒沐浴以示隆重。”

使者本想在驿站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之后尽快上路,赶回去向刘邦复命中但田横话说出来,理由又光明正大,使者不好反驳,于是一行四人便在尸乡驿站住了下来。

避开使者后,田横这才神色黯然地对随行同来的两个门客说道:“当初我和汉王同是南面称孤,可如今汉王做了天子,而我却成了逃亡之人,要北面向他称臣,天下再也没有这样大的耻辱了。”

两个门客听了田横的话,知道他心有不甘,但事已至此,只得说道:“大王这是何苦呢?已经都到这里了,怎么又生出这样的想法?”

田横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不止如此,我烹杀了郦商之兄,再要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同朝为官,侍奉他的主子,叫我情何以堪!”说完田横连连仰天叹息。

两个门客听了田横的话,以为田横担心郦商的报复,劝慰田横说道:“汉王已经诏令郦商,不得为难大王了,大王不必多虑。”

谁知田横说道:“就算郦商他畏惧天子的诏命不敢动我,难道我就于心无愧吗?”

说到这里,田横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再说了,刘邦他之所以想见我,不过是想看一下我到底长什么样罢了。如今他人在洛阳,只要砍下我的脑袋,快马飞驰三十里,我的容貌短时间内尚不会衰败,还是能够让他看到我的本来面目的。”

听了田横的话,两个门客大惊,说道:“大王这是说什么!何至于此”

虽然门客苦苦劝解田横,但田横把心一横,说道:“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我。我死之后,你们带着我的脑袋和使者一起去见刘邦。刘邦看到我的脑袋,从此也就放心了。到时候,你们想留在他手下做官也好,回乡也好,都依你们。”

说完,田横感慨流涕说道:“不能光复田齐,田横有罪!但时也,势也!田氏除我一人外,再无男丁,田横只能一死,上报祖宗!”说完田横立刻拔出腰间佩剑,横剑就是一抹,殷红的热血瞬间便从他的脖颈中汩汩流出,跟着田横便倒在了地上,挣扎抽搐了几下便死了。

两个门客见田横忆死,便朝田横的尸体跪下。长拜之后,二人对视一眼,然后一人上前捡起田横自刭的利剑,将田横的头割下,跟着二人提着田横的头颅去叩使者之门。

使者开门之后,猛地一眼看到田横的头颅提在他的门客手中,大惊失色,问过情由之后,成般无奈,只好带二人携田横之头去见刘邦。

刘邦没有想到田横竟会自杀,看着使者送上来的田横的头颅,刘邦内心狂跳不止。虽说田氏统治齐国两百余年,但是,齐国被秦国覆灭后,田儋、田荣、田横这三兄弟没了王室尊贵的身份,化身为民,隐于市朝之间的。陈胜反秦而起后,这兄弟三人一个接着一个奋力相搏命,方才在这乱世之中相继称王,而又先后送掉了性命——人活着向上的挣扎是多么曲折又多么不由自主啊!想到这里,刘邦站起身啧啧称赞道:“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人!起于布衣,兄弟三人接连为王,难道不是贤人吗!”

看着田横之头,刘邦感怀心事,说完便流下泪来。于是刘邦对田横的两个门客说道:“齐王虽不能来,但令你二人捧头前来见我,我不能辜负了齐王。我便封你二人为都尉,亲自督办齐王葬礼。”

听了刘邦的话,田横的两位门客一起跪下向刘邦称谢,然后领去为田横操办葬礼。

当田横的圆丘立好、一切尘埃落定后,两位门客向田横之墓敬肃跪下,然后默默地磕了头。磕完头后,两人对视一眼,一切都在前日商量好的,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于是两人相对跪下,深深互相一拜之后,默默地开始在田横的墓前各自挖起了坑。

不几日,奉常向刘邦上报:田横的两个门客在田横墓前各挖一坑,在坑中自刎而死。

刘邦听了,大惊,说道:“想不到田横手下的人这样贤良忠正!听说他还有五百人留在东海,赶快派人去把他们全都召来,委以重用!”

于是使者再次去到东海之岛,将五百人尽数带回洛阳。

到了洛阳,这五百人才听说田横已死,于是五百人吵着要去拜别齐王。等到了田横的墓地,五百人给田横跪拜已毕,说道:“我等追随的乃是齐王,齐王已死,我等不愿独活!”说完,五百人各自抽出腰间佩剑,自杀于田横墓前。

很快消息上报给刘邦,刘邦得报,唏嘘不已,这下田齐的威胁算是彻底没有了,刘邦说道:“想不到田氏兄弟如此得人心!这么多人就这样死了,实在可惜!传我旨意:厚葬这些人,立墓表记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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