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方媛的逃亡
厦门东兴公司的大楼里，大多数窗户都是漆黑的，唯有一扇窗户还亮着灯光，这是小林隆一的办公室，他站在窗户前看着夜幕，站了良久，一直等到有人进了院子，然后停车，上楼，然后有人走了进来。
小林直一郎刚刚走到屋子里，小林隆一转过身来。“你做的很好，藤田永井暂时安全了，那么，下一步怎么办？”
小林直一郎回话说：“下一步是藤田永井必须离开厦门。”
“嗯，为什么？”
小林直一郎坐了下来，然后平静地说：“第一，我们不能为了一个给帝国带来不利影响的商人，动用我们这么多的情报人员和情报资源；第二，厦门和福建都是中国人抗日情绪高涨地区，局势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一个电话局与厦门人的对抗，而成为中国人与日本帝国的对抗。我已得到情报，从明天起，藤田永井电话局里的中国员工将集体罢工，供电局将停止供电，联合侦缉队将对日资企业进行重点突击检查。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要牵扯到多少日资企业呢。第三，中国推翻大清之后，国家形态和社会形态都反生了难以评估的变化，厦门现在不仅是政治势力群聚，还有18个码头，9个山头，黑道林立，派别众多，再者，台湾在厦门的反日地下组织也有十几个，他们都想借藤田永井的头颅，来讨好公众。您说，您能保住他吗？今天能保住，明天、后天能保住吗？”
小林隆一被小林直一郎的分析折服了，几乎无话可言。他抽起了雪茄，思忖半天，问道：“那么，你有什么办法了解此事？”
小林直一郎说：“我的初步计划是，把藤田永井的电话公司卖给中国人，藤田永井公开在报纸上道歉，然后拿出一笔资金，交给东亚慈善协会，做为厦门防治麻风病的专项基金。同时宣布他去欧洲考察项目，暗中回日本，这样才能避免死亡威胁。这些事情处理完毕，一是挽回一些大日本帝国的面子，恢复大日本帝国的亲善形象，二是彻底让藤田永井安全，也给其他日商带来安全。”
小林隆一并不完全同意小林直一郎的处理办法，但是从那次日本舰队的事件处理完毕之后，小林直一郎的威信在帝国本部不断提升，他的意见或建议很容易就能得到帝国总部的认可，再者说，目前他也没有其他好的思路。所以他只好说：“…嗯，这事你来办吧。”
离开东兴公司，小林直一郎开车来到了厦门竹仔街67号，他把车子停好，走上前去，叩响了大门上的门铃。
陈瀚不太情愿地从大楼上走了下来，他不是因为天色太晚，有客人拜访，而不高兴，他是因为小林直一郎是日本人，所以他听到窦叔通报是小林直一郎来访时，心里就天生不快，看到客人后，还是很冷漠。
“小林先生，大半夜的来到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林灏看到陈瀚先生下楼来，就很尊重地站了起来。“老前辈，我有重要的事情通报，所以才冒昧地深夜拜访，请见谅。”
“哦，谢谢。您知道的，我对日商日货是不感兴趣的，我是抵制日货协会的副会长。”
“呵呵，这个我知道。不过，我今天来讲的这个日商，你会感兴趣。”
“哦？为什么？”
林灏说：“陈老先生，希望您明天能够屈尊白宫大酒店，我会请媒体到场，为华人购买藤田永井电话公司举行一个记者招待会。贵协会抗议书上的条件，明天基本可以得到满足，同时附加一条，藤田永井要拿出一笔钱，专门用来防治厦门的麻风病。您看如何？”
陈瀚听了这话，眼睛似乎都亮了，自从他接到那笔神秘的海外巨款，委托他来收购日本人的电话局之后，他已经做了努力，但是现在处在民众情绪激昂的时期，没有日本人来接招，他正在为此事着急的时候，林灏送来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他有些感觉上不适应。他认真地想了想，看看林灏：“此事当真？”
林灏淡然一笑说：“晚生不敢撒谎。告辞了，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我专门前来通报，请不要耽搁。”
林灏说完此话，就告辞出去了。陈瀚望着林灏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想不明白，这个日本人，究竟是在帮中国人，还在帮日本人？
福州白马路上，大雨磅礴，泥泞的街道上，一队士兵押着一个人匆匆而过。
前面就是三县洲大桥，这队士兵把那个被紧紧捆绑的人押到了桥底下面，让他背靠着桥堤站立，五个士兵站在他的面前，立正持枪。
这个被被绑着的人喉咙处被一根麻绳紧紧勒着，所以他想喊，喊不出来，呼吸都成困难，他想挣扎，但是被捆绑的很紧，再挣扎都是枉然，他身穿校官服装，悲愤仇恨使他的脸色变得非常狰狞。
大雨中，方媛紧跑慢跑，终于赶到了桥头一个隐蔽处，她已经顾不上自己浑身透湿，寒冷让她不停地打冷战，但她不敢出声。她用一块雨衣包裹着她的相机，此时，她看到了桥下的一幕，她打开箱机，但是巨大的雨雾使相机镜头非常灰暗，但她还是准备着，抓住时机，按下快门。
士兵们已经在旁边一个指挥官的命令下，举行了步枪，然后那名指挥官用力地把举起来的手臂挥下去，嘴里喊着：“射击！”
接着就看到五只步枪枪口冒出了一股白烟，很快消弭在大雨的雨水中，还有五声不太响的“噗噗”声。
那名被执行的军官，身中数弹，身体机械性地抖动几下后，倒在了大雨倾盆的地上。军官走上前去，进行死亡验看。
这短暂的死亡执行过程被方媛用相机记录下来了，虽然不是太清晰，但是已经很珍贵了。
有一个士兵突然无意间向方媛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恰巧看到荧光灯的闪亮，那是方媛最后一次拍照。他高叫一声：“有人拍照。”
那个军官闻听，往这边望了望，大声命令道：“射击，射击！你们快，快，把这个人给我抓住，或者打死！”
“是！”刚才领队执行死刑的班长一边向这边射击，一边带着人往这边冲来。
方媛按下快门后，还没有顾得上收拾起相机，就听到身边“嗖嗖嗖”子弹乱飞，把她身边的小树打断了，把身后一个房屋窗户的玻璃也打碎了，她顾不上收拾东西，沿着白马路就开始奔跑。
她刚跑走，四个士兵就已经追到了她刚才落脚的地方。一个大个子对班长说：“好像是一个女人，她刚才肯定拍到了。”
班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发狠地说：“那就一定要把她抓住，或者打死，快，给我分头追。”
班长带着两个人沿着方媛逃跑的方向追去，还有两个士兵则是向左边一条小道飞奔而去。
噼里啪啦！！一阵闪电袭来，雨越下越大，方媛的小包不要了，她用小雨布包裹着两部相机，又塞在她的半大风衣下面，拼着命狂奔。她知道，只要被追上，她就是那个桥下被杀害的军官的下场。
班长在追捕中，似乎看到了前面有一个人，就向那个人放了一枪，然后高喊：“站住，你跑不了了，再跑我就枪毙你。”
前面那个人不是方媛，但是听到了后面的枪声，吓的跑的更快了。班长带着几个人拼命追了过去。
躲在一个垃圾箱旁边的方媛，看着追兵远去，累的跑到一个小房子的屋檐下，倒了下去。
刚才枪声响起的时候，有一辆军车从这里走过，车上的人看到班长带着几个人再追赶什么人，就把汽车开到班长跟前，停了下来。
“喂！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在市里面放枪。”
班长等人一看，这人是一个中校，马上立正敬礼，并报告说：“报告长官，刚才一个女记者拍了一张照片，我们奉命要抓住她。”
这个中校是彰厦海军司令部的方副官，他问：“拍了什么照片，让你们大雨天的去抓人？”
班长说：“拍了…”这班长刚要实话实说，一个老兵在他背后用手捅了捅他的后背，他立即改口说：“她拍了我们撒尿的照片，有碍军纪，我们要追回来。”
班长说在追一个女记者的时候，方副官的脑海里已经闪现了很多闪回的画面：在“福州各界拥护﹡总司令护﹡运动大会”现场，有很多记者聚集在一起，进行现场参访。其中有几个女记者，她们都拿着小本子不停地做着记录。
会场的前面还有一帮摄影记者，他们拿着相机不停地进行拍照，因此会场不停地有荧光灯泡在闪烁，冒着白烟，还有“噗噗”声。
方副官仔细回想，突然想到，摄影记者里，只有方媛一个女的，现在他们追杀的是一个女的摄影者，方副官不敢想下去，他命令班长说：“好，我知道了，你们往那个追击，我往这个方面追击，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班长两脚并拢：“是！长官！”然后带着人往右边一条道路上跑去。
大雨还在没完没了地下着，虽然雨滴没有那么大了，可又刮起了东北风，一下子温度降了下来。
气喘吁吁的方媛这个时候已经是浑身湿透，寒冷异常，她咬着牙，撑着劲转了一会，跑到了延平路小刀厂大门前，利用大门前小小的房檐避避雨。这一站下来，劲松了，精神散了，嘴巴不断地打颤，身子不停地发抖。正在是个时候她听见了有汽车过来的声音，她只好挣扎着，继续往前跑，不，这会已经不是跑，是在挪，一步一步挪。
方副官的军车开到方媛身边忽然“吱—呀”停了下来，方媛无助地回头望着，心想：完了！
“方媛，是我，快上车！”
方媛在绝望中听到了熟悉的呼喊，她扭头看看，是方副官，就马上狼狈地钻进了车内，瘫倒在后座上。但是她还下意识地紧紧抱着相机。
此时，大雨中依稀听到有警车在向这边开来，警笛的恐怖鸣叫让方媛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警车在军车旁边呼啸而过，似乎停都没有停，方媛这下彻底瘫了，感到大脑发昏，眼睛涩疼，肚子绞疼，她这会没有任何力量顾及安全了，似乎只有力气来支持着，进行最后的苟延残喘。
方副官一直没有与她交谈，他在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道路，观察着周边的动静，刚才那辆警车过来，他想好了好几套应对措施，甚至把手枪的保险都打开了，如果出现万一，他就要首先开枪。后来警车开过去了，他松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