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每人杖责二十棍！”

阴沉的天空乌云压顶，操场上空回响着棍棒抽击人体的啪啪声，夹杂哀嚎与哭泣。

邹士夔强压心中愤怒，压低声音对站在身边的干事（班主任）、经济学教授王学文说：“我也是日支斗争同盟一员，这么大行动为啥不通知我？”

王学文老师攥住他手臂，怕他控制不住爆发，回答：“这是参加行动的日本同志们要求，他们担心，万一你被抓到，会面临更严厉的惩罚。这六位同志就是在向陆战队士兵分发送传单的时候，被抓住送到宪兵队的。由于他们是日本人，学校出面将他们保释出来。如果是中国人，可没那么幸运。”

“可这应该是咱们中国人的事。”

“反战也是日本同志的事，在**面前，全世界无产者应该联合起来，不分国籍。”

一整天，邹士夔心神不宁，无法集中注意力上课。下课之后，王学文老师夹起讲义迈步正要离开，邹士夔叫住他：“王老师，我有些问题听不明白，想请教您，可以吗？”

“跟我到宿舍吧，我会解答你一切问题。”王文学老师意味深长给他使一个眼神，领着邹士夔走出教室。

教室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墙上挂着一系列画像，依次分别是荒尾精、根津一、宗方小太郎等人。前两者是同文书院的创始人，后者是第一期学徒（学生）的干事（班主任）。画像上，他们神情严肃，眼神凌厉，漆黑的眸子盯着路过的学生。

穿过走廊，走出教学楼，两人来到王学文老师的宿舍里。一进门，邹士夔迫不及待地问：“学校对西里龙夫他们六个人会怎么处理？”

王学文示意他把门关上，然后压低声音回答说：“学校原本打算开除他们，经过我和其他几个教授争取，改为责令肄业，遣送回日本。”

“有没有牵涉日支斗争同盟的其他人？”

“这六个学生都是好样的，把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没有供出其他人。”

“不能让学校遣送他们，我建议咱们日支同盟组织罢课，向学校施压。”邹士夔试探地问。

王学文摇头拒绝：“不可取，咱们的损失会更大。这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挂在走廊墙上的都是些什么人，你知道吗？”

“都是日本大名鼎鼎的大间谍！”

“对，咱们不同于一般学校，是日本军国主义培养间谍为全面侵华做准备的间谍学校！它不是兵营却胜似兵营，对学生特别严厉，**从不手软。罢课只会让咱们的精干力量暴露，被校方连根拔起。”

“我恨这学校！在外面我怕丢人，谎称自己是上海大学的。真不明白，我爹为啥会把我送进这里？不仅在学校抬不起头，在国人面前更羞于提起。”

王学文拍拍邹士夔肩膀，安慰说：“照你这么说，我作为这个学校的老师，不是更没脸见人了吗？你看，即便是日本军国主义严密把控的学校，也不是铁板一块，日本人也不全是敌人，哪里都有正义的人士。”

时值春末，上海“一。二八事变”（日方称之为第一次上海事变）刚刚结束，十九路军与第五军广大爱国将士英勇奋战，虽武器装备远不如敌军，但中国军队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挫败了日军阴谋，让侵略者付出惨重代价。之后，冲突双方接受英国调停，在上海英领署举行正式停战会议。蒋介石政府在“攘外应先安内，去腐乃能防蠹”指导思想下，对日方一味妥协让步。1932年5月5日中日签订《上海停战协定》（又称《淞沪停战协定》），将上海列为“非武装区”，中国不得在上海至安亭、昆山、苏州一带地区驻军。而日军退后到战前驻军人数，其它大股军队撤出上海。至此，中国与日本从表面上看，关系恢复正常。

在南京东南方向，遥望有一座不太高的山，顶平似削，方正似印，远看如一方印章，倒扣在江南平原上，是风水吉祥命运山。因其形状，又被称为天印山（因戴笠飞机在此失事，一度亦称戴山）。在其西北麓，是金陵名刹定林寺。史传，梁朝时禅宗始祖达摩来中国坐禅，第一道场就设于定林寺，故佛教界有“南定林，北少林”之美誉。寺中有塔，高约14．50米，为七级八面仿木结构楼阁式砖塔，建于流沙与乱石之上。底层和二层内部为方形，三层以上则为圆筒形。底层仅南面开门，**有石雕须弥座，东、西、北三面有佛龛。其他各层均四面开门。因年久失修，腰檐、塔顶及塔刹已毁，塔身向北倾斜，却千年不倒，其倾斜度超过意大利比萨斜塔，堪称世界第一斜塔。斜塔夕照，天印樵歌，是金陵四十八景之一。

6月的一天，定林寺香烟缭绕，磬钹齐鸣，东京浅草寺贯首、天台宗总务长大森亮顺率日本佛教观光团来访。所以山门大开，定林寺方丈率一众僧人出山门迎客。定林寺供奉弥勒佛，故建弥勒殿，佛殿之左为观音殿、右为轮藏殿。带客僧礼拜完弥勒大殿后，方丈把他们引到定林寺最著名的轮藏殿。相传，天印山定林寺于南梁时期由大士傅翕创立，故轮藏殿内奉大士宝像，其首顶戴道冠，肩披释服，足蹑儒履，寓大士和会儒释道三家弥勒应身的意思。

方丈指殿内轮藏，介绍说：“善慧大士（傅翕），愍诸世人虽有心向佛，然拘于命数，或有男女生来不识字者，或识字而为他缘逼迫不暇披阅者。大士为是之故，特设方便，创成转轮之藏。令信者推之一匝，则与看读同功。故其自誓曰：有登吾藏门者，生生不失人身。又能旋转不计数者，是人所积功德，则与诵经无异。”

大森亮顺执礼甚恭，认真听讲。而观光团内有人不甚耐烦，嬉皮笑脸，指着大士像前左右童子问：“此二童子是谁，可有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