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枭首(二)
邵金良冲杨一山吼道:“小子,别戳在那儿,带老子到别的房间查查。”
杨一山笑嘻嘻把手一摆:“老总,你请。”
邵金良大摇大摆随他来到最里面一间屋子,低低地道:“杨司令,井藤少佐刚刚下达命令,衣冢原中佐来了以后,所有传菜的伙计每一次上二楼湖泉厅,浑身上下都要接受门口站岗的小鬼子搜身检查,枪和匕首你肯定带不进去了,我职位低,只能在饭庄外面值勤,也没有办法进来帮你,怎么办?”
杨一山叹道:“井藤这个小鬼子也真是精明到家了。”
邵金良说:“他本来就很精明,又马上就要升任中佐,能不小心在意。”
杨一山安慰他:“邵队长,武器的事,我来想办法解决,你就不要操心了。”
邵金良实是不知他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天大的难题,小心翼翼地劝他说:“杨司令,杀小鬼子机会多的是,这次太难了,干脆放弃吧。”
杨一山知道他在为自己生命安全考虑,也不想让他过分为自己担心害怕,便说:“邵队长,你放心,如果实在没有机会下手,我会放弃的。”
邵金良又劝他:“杨司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请你心里想着还有几百号人马在望湖庄等着你回去,一切应以自己安全为重、一切应以抗战大局为重,切莫逞个人英雄主义,好不好?”
杨一山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邵金良又叮嘱几句,出门到楼上去了。
杨一山禁不住大为感动,这个邵金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讲出这么深奥的道理来。
但机会难得,恐怕也只有这一次,失去就再也没有了。
他决心已定,任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脑子里急速考虑着怎样才能除掉这个衣冢原。
由于邵金良刻意庇护,杨一山藏在卧室床下面的驳壳枪和匕首安然无羔。
晚上八时许,生得精瘦精瘦的衣冢原及一帮幕僚、记者、专栏作家在井藤和焦大麻子陪同下来到了周记饭庄。
负责外围警戒的小鬼子和邵金良的皇协军在门前荷枪实弹站成两排。
周老板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红色绸缎衣祆,又用香油将头发抹得油光锃亮,手捧着一束血色红花,脸上堆满了笑容,整个身子躬成了九十度:“尊敬的衣冢原中佐太君,鄙人代表整个湖城老百姓,竭诚欢迎您大驾光临。”
杨一山恨不得一脚揣死他。
衣冢原接过红花,伸手拍拍他脑袋,哈哈笑着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周老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这时候,只听得咔嚓咔嚓声响,周老板这一奴颜婢膝的丑态被衣冢原随行记者一顿抢拍,随后公布于各大报刊,将他永运钉在历史耻辱柱上。
周老板受宠若惊,身子却没有抬起:“太君您请。”
楼梯口前面早有两排身穿旗袍的美女静候着。
杨一山转了过去,领着她们略略躬身:“诸位请。”
井藤恭恭敬敬地道:“衣冢原君,请。”伸手去扶他。
衣冢原笑了一笑,摇了摇头,抬步上了楼梯。
湖泉厅里十多个穿着旗袍的美女立刻移着碎步出来搀扶众人。
衣冢原来到正中位置上招呼众人坐下,然后咳嗽了两声:“诸位,井藤少佐率领皇军皇协军在湖城驻扎期间,勤勉有加,较好地执行了天皇陛下大东亚共荣圈的意图,维持了湖城方方面面秩序,让这一方老百姓过上了幸福安康的生活,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得到了各方面一致肯定和称赞,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众人一起鼓掌。
周老板拍手之时,见杨一山站着未动,赶紧用脚碰了他一下。
杨一山只好拍了两下。
衣冢原接着说:“经全面调查了解核实,井藤君所有功劳绝对属实,本人将如实向上级反映。”
众人又是一片掌声。
衣冢原扭过头:“井藤君,你也讲两句吧。”
井藤冲他九十度躬身,又朝众人点了一下头:“尊敬的衣冢原君、尊敬的女士先生们,井藤自率领皇军皇协军驻扎大金沟以来,只是为天皇陛下做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却受到了上面极大的夸奖称赞、得到了无限的荣耀,让井藤感到非常的惶恐不安,因此我决心……”
衣冢原拍着他肩膀哈哈地道:“井藤君,待我回去把你功绩核查材料报上去,你就升任为中佐,与我平起平坐啦。”
“不敢不敢。”井藤亲自为他倒了一杯清酒,又夹了一块红烧王八放在他面前盘中,“衣冢原君,您的知遇之恩,卑职永远铭记在心。”
跟着道:“您升任大佐命令也快下来了,同祝同祝。”
“井藤君。”衣冢原哈哈地道,“职位有限,我若长期霸占着不让,你便不讲,别人也会议论纷纷,是不是啊?”
众人一起鼓掌。
井藤拚了命感谢他。
衣冢原伸手指着杨一山:“来来来,给井藤君倒上。”
翻译招招手:“快给井藤太君倒酒。”
杨一山求之不得,上前两步,为井藤倒了一杯清酒,又夹了一块红烧王八放在他面前盘中,“您请。”
衣冢原端起酒杯:“井藤君,咱们同饮一杯。”
井藤忙道:“卑职敬您。”
两人一起碰杯喝了。
衣冢原拿筷子搛着红烧王八放进嘴中咀嚼了一阵子咽进肚中:“嗯嗯嗯,这块红烧王八颜色鲜艳、肥而不腻、咸淡适中、香气扑鼻,又极为溜滑爽口,中国菜真是太好吃了。”
杨一山乘机朝他这边靠了靠:“太君,这是我们周老板请湖城最有名的厨师孙三胖子烹制的。”
衣冢原竖起大拇指:“周老板,你的大大的这个。”
周老板拱手作揖:“为太君效劳,应该的应该的。”
衣冢原抬起头:“诸位一同吃啊。”
那些男男女女们瞧着眼前一道道美味佳肴,早就等不及了,听他发了话,赶紧拿起筷子刀叉猛吃猛喝起来。
到了中途时分,井藤端起酒壶站起来去为衣冢原倒酒,杨一山伸手夺过:“太君,您歇着,我来。”
随即向前移了两步,站在衣冢原身边。
衣冢原伸手挡住:“井藤君,有一件刚刚发生的小事件,不知道你听到了没有?”
井藤立刻站起身:“不知您问的哪件事?”
衣冢原手往下压了压:“坐下坐下。”
“嗨。”井藤表示谢意,慢慢坐了下去。
衣冢原道:“前几天,有一大帮抗日分子在马草滩望湖庄成立了个‘湖城抗日义勇军’,据讲搞的还蛮隆重的,吸引了整个湖城老百姓赶去凑热闹,你知不知道?”
井藤想站起来,却叫他拦住了,只好弓身道:“报告衣冢原君,卑职也刚刚听说,还没有来得及彻查。”
衣冢原又道:“我听说,这个湖城抗日义勇军的司令叫杨一山,他就是那次带人阻击皇军皇协军,不让你们过大金沟河的漏网之鱼,你知不知道?”
井藤回道:“衣冢原君,等卑职把情况弄清了,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衣冢原摇摇头:“井藤君,我要你连夜调集皇军皇协军人马,明天大早出发,赶到马草滩望湖庄,以强有力的手段,干净彻底消灭这个湖城抗日义勇军,并把自封为司令的那个杨一山生擒活捉,把他带到大金沟,让我看看他是不是生着三头六臂,不知能否做到啊?”
井藤心道,你不是为难我吗?
却不敢分辩,嘴里道:“嗨。”
衣冢原叮嘱他:“井藤君,一定要将杨一山生擒活捉,我有大用处,知不知道?”
井藤嘴里又道:“嗨。”
衣冢原大为兴奋:“倒酒倒酒。”
谁知杨一山嘿嘿一笑,放下了酒壶,伸手拍拍他肩膀:“衣冢原小鬼子,不用生擒活捉,杨一山自己送上门了。”
桌上所有人没反应过来,都呆呆地望着他。
衣冢原问:“你的,什么意思?”
翻译赶紧道:“太君,他说杨一山来了。”
衣冢原怔了一怔:“在哪里?”
杨一山大声道:“老子就是湖城抗日义勇军司令杨一山。”
翻译哆哆嗦嗦地说:“太君,他讲他就是杨一山。”
一桌人顿时惊呆了。
衣冢原脸色剧变,急要起身站立。
说时迟那时快,杨一山一手摁着他头颅一手攥着桌上两只筷子照着他太阳穴用力戳了下去。
全屋子人都禁不住啊了一声。
杨一山更不迟疑,后退两步,一脚踹开木窗,跟着一个鹞子翻身飞了出去。
身后传来了一慌乱叫喊之声。
大牙拿着驳壳枪早就在下面角落里等候,啪啪啪几枪,撂倒了冲到后院的几个小鬼子。
於万年也用飞刀杀了一个皇协军。
两人随即跟着杨一山从小门闪了出去。
井藤这才回过神来,起身声嘶力竭叫道:“调动全部兵力,封锁全镇,捉拿杨一山。”
跟着伸手探了一下衣冢原鼻端。
衣冢原太阳穴咕嘟嘟冒着血,两眼圆睁,早就断了气。
井藤沮丧失望恼怒已极,一脚踢开凳子,拔出腰间指挥刀一下捅在周老板胸脯上,接着将他蹬倒在地上:“八格,都是你这个蠢猪干的好事?”
周老板啊唷啊唷两声向后倒去,后脑勺又重重撞击在地板上,立时没了声息。
井藤转身冲下楼:“封锁全镇,捉拿杨一山。”
却说杨一山三人乘着满天星光七拐八绕一阵急奔来到哨卡,见那里城门紧闭,前面增添了许多小鬼子且如临大敌一般。
於万年说:“杨司令,走不掉了。”
大牙问:“老大,怎么办?”
杨一山本不想再麻烦邵金良,但此时无处去,只好领着二人躲开巡查的小鬼子和皇协军,抄近路去了他家。
邵夫人在院子里等得团团转,听到声响,赶紧出去领他们进了屋子,随手关上门,问:“外面小鬼子和皇协军正铺天盖地挨家逐户地捜查,金良刚才路过家里,没见着你们,把他都急死了。”
大牙解释说:“我们怕给你家带来危险,想乘乱溜出去,谁知没有成功,只好又来找麻烦了。”
“废话。”邵夫人有些不悦地说,“你们不听金良的话,才会给我家带来真正的麻烦和危险。”
杨一山只好向一个劲向她赔礼道歉。
邵夫人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言重了,请三位不要往心里去。”
跟着笑了笑:“我免费管吃管住,还有酒喝,你们就在这里好好呆着,金良会想办法把三位安全顺利送出大金沟去的。”
三人连连点头。
第二上午,邵金良顺便来家。
杨一山问:“邵队长,那个衣冢原死了没有?”
“当场一命呜呼。”邵金良呵呵地道,“井藤暴怒之下,一刀将周老板捅死了。如今抓不到你人,他又跟疯狗一样。”
大牙恨恨地道:“他要真疯了才好呐。”
“杨司令。”邵金良就夸奖起他来,“你只用两根筷子就将衣冢原报销了,本事可真是不小哇。”
於万年说:“杨司令在少林寺学过功夫。”
邵金良点点头:“难怪你手头特准,一招就击中衣冢原要害。”
杨一山拱着手说:“邵队长,这一下,真给你带来麻烦和风险了。”
邵金良笑笑:“我有狗皮罩着,大小又是皇协军长官,他们不会到我家来查的,没事没事。”
跟着叮嘱说:“三位,我家就是你们家,千万不要拘束客气,尽管放心吃放心睡放心玩,一旦稍稍逮到机会,我立马送你们出去。”
三人表示感谢。
到了第三天下晚,邵金良回来叹了一口气说:“杨司令,你们恐怕还要等几天。”
邵夫人问:“怎么啦?”
邵金良回道:“井藤这个家伙发誓为衣冢原报仇雪恨,要将杨司令抓起来当众活剐,正在组织人马挖地三尺哩,我根本寻不到机会。”
大牙问:“连你也出不去?”
邵金良回道:“我当然能出得去,但是井藤已经让人将杨司令和你们二人样子画成图像到处张贴,而且皇协军每个人以及我们所坐的车辆都得经过最严格的检查,没法让你们混在里面哪。”
邵夫人安慰他:“金良,你也别过分着急。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只不过多花些时间罢了。”
又转过身说:“杨司令,请你们再耐心等两天,容金良想想办法,好不好?”
杨一山连连点头:“邵队长,我们不着急。”
邵金良甚是不好意思,转身走了。
又过三四天,邵金良仍是想不出办法,回来后不停地唉声叹气。
杨一山对他说:“邵队长,这几天闲着没事,我想到了一个出去的办法,不知可不可行?”
邵金良怔了一怔:“什么办法?”
杨一山从身上掏出大金沟集镇平面图,展开放到桌面上,拿手指着上面一个地方说:“这条护城河与大金沟河连接处有一条不到三丈宽的土埂,上面砌着一座用来调节护城河水位的节制闸,闸里面肯定没有铁丝网钉,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闸门吊起来,我们从那里悄悄潜游出去。邵队长,你看这个办法行得通还是行不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