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二德子
上海滩，周公馆，愁云笼罩，一片萧瑟。
惠民银行的大好局面随着黄金荣的出现顿时陷入了困境。虽然现在储户不再挤兑了，可是涉及四万两黄金被扣，这个数目，让每一个周公馆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都在等着周小姐拿主意。
这时候周素馨什么主意也拿不了。她病了。才从土匪窝一路奔波到上海，紧接着就经历大喜大悲，以她小姐的身子能挺到现在才躺下，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周素馨的闺房中，一个下人也没有。
秦牧坐在她床边，周素馨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不断的滴落在秦牧的手上。
这样子，连朱嬛都不好意思说她了。这点便宜，就白被占了吧。
“行了，没事。你歇着吧，剩下的都交给我。”秦牧还能怎么办呢？这下他想走都走不了。
两吨黄金原本只是给周家撑场面的，过了今天，他就要收走。可是现在黄金被巡捕房给扣了。这一下麻烦就大了去了。
巡捕房的人可不知道黄金会消失。到时候整整两吨黄金不见了，这可是天大的案子！
现在周陵还没回来，周家就剩下一个只有半条命的周素馨，再来点风吹雨打，她这半条命也没了。
周素馨已经心力交瘁，听到秦牧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她突然就陷入了昏睡。
对她来说，装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周姐姐，”朱嬛这时候看她很可怜，也就称呼上亲热了一些，不过切身利益绝不能放弃：“解决这件事三成可不够，咱们再加一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周小姐，我再去给你买几个橘子，你就在这里躺着别动。”秦牧只能无奈的接受了现实——自己的未婚妻还真是财迷。
“嬛嬛，你在这里守着她，我和十三妹出门办事。”
现在是非常时期，秦牧的话就是命令。朱嬛立刻点头。这样也好，正好留下来和周素馨敲定细节。到底惠民银行有多少家底，她还不知道呢。
秦牧和林柔都化了妆，两人从周公馆的后门溜了出来。
这地方比较僻静，不像前门堵满了记者。
他们都是水暖工人的打扮，很快的转入大街，汇入人流。
秦牧上一次来上海时候就已经详细的研究过上海地图，他现在正站在阮家别墅的后门——擒贼先擒王。
今天上午，秦牧就在事发现场看到了一切。
黄金荣一说出四万两这个数，秦牧立刻就明白周家有内鬼。
惠民银行有一个总行，四个分行，黄金是总行占一吨，剩下的按照情况酌情配置到各个分行。
黄金荣来的如此快，他根本没有时间一个一个银行的统计有多少黄金。
而且他也不可能知道周家是不是只有这么多黄金。万一人家周家还藏着两吨呢。
黄金荣如此清楚的说出这个数字，一定是周家内部有人通风报信。其实昨天夜里遇到车队，秦牧就已经确定周家有内鬼了。只是他觉得黄金一出，天下无敌。
有黄金在，就可以解决问题，至于内鬼也就和自己无关了。
但是现在情况发展到不可收拾，秦牧就不得打起精神面对。在周家抓内鬼没有必要——不具有紧迫性。
他首先要弄明白敌人的内情。
现在四下无人，秦牧让林柔变出一道冰水，托着摄像头来到院墙之上。
现在他发现林柔真是自己好帮手。高科技和法术的结合，简直是绝配。
林柔的冰水比手臂还好使。手臂也就不过一米长，而林柔的冰水可以延伸到几十米开外。
一只这么长的手，足够秦牧干一切坏事了。
阮家的后院有不少配枪的保镖在巡逻，秦牧没法翻墙过去而不被人发现。
可是这对秦牧来说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阮政的房间，或者阮宝玉的也行。
林柔操纵着冰水，摄像头顺着墙角到处攀爬。满墙的爬山虎和院子里各种绿植为他们的间谍行动提供了完美的掩护。
最终秦牧确定了阮政的书房所在地——肯定看得到，因为阮家大老爷办公的地方肯定不能没窗户。
摄像头顺着打开的窗户钻到屋里。屋里这时候没有人。
秦牧的目标是电话机。找到了书桌上的电话机，然后顺着电话机的电线一路找下来。这样秦牧就确定了哪根电线连到这部电话。
现在的线路布置可不是一百年后那么井井有条。电话电报电灯兴起没多少年，电线出了房间之后很没规矩，路边电线杆上的电线就好像鸟巢一样缠的乱七八糟。
秦牧确定了他要找的电话线，然后就取出一个无线窃听器，再次让林柔施法，把窃听器找个隐蔽的地方，连在了电话线上。
这样阮政的通话他就可以实时截获了。
紧接着秦牧故技重施，再次找到了两部电话，都放上窃听器。
窃听器刚一搭好，秦牧就听到了电话里面的声音。
“素馨，你怎么样了。你看你家出了这么大事，你哥也不在，有什么难处，你跟我张嘴啊。”
……
没想到是阮宝玉在和周素馨通电话。
“滚！”这是朱嬛的声音。显然朱嬛替周素馨接了电话。
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这样的意想不到，让林柔也感觉很搞笑。她不由得望了望秦牧，抿嘴一笑。
一笑倾人城。虽然林柔现在扮成一个矮个的男人，可是五官没变，还是依然那么美丽不可方物。
自从见到秦牧之后，她就不再扮丑了。
秦牧也觉得很有趣。这算是无聊工作中的一点奖励吧。
阮政的房间没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通话，俩人不需要在这里等候。后世的科技让小小的窃听器有足够大的发射功率，足以覆盖方圆十几里。
这对秦牧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他和林柔离开了阮家别墅的后门，再次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法租界的巡捕房。
这里，就是黄金荣的老窝了。
秦牧依样画葫芦，来到了巡捕房后门的一条街，林柔再次施展法术，帮秦牧确定了黄金荣办公室的位置。
然后秦牧依次放下几个窃听器，黄金荣的电话分一个，总巡的电话分一个。
反正他这些东西多，算是随叫随到，保质期十天，都不用回收的，到时候直接消失。
秦牧忙完这一切，才拉着林柔来到一间小吃店。俩人忙了半天还没吃东西呢，现在都快天黑了。
林柔虽然是修仙的人，可是她也得吃饭，秦牧更不用说，一顿不吃饿的慌。
城隍庙小吃，叉烧包、鸡腿饭、肉粽、蟹壳黄、豆浆、素菜包、荠菜馄饨，能吃的都点上。一边吃一边等动静。
这时候突然收到了窃听器传来的声音。
“艾德沃德先生，事情办的很顺利，黄金都到手了。”这是个中老年男子的声音。消息源是阮政的书房，秦牧暂且认定这个人就是阮政。
“怎么会出了这么大意外？周家的金子，是哪里来的？他们家有这么多金子吗？”这是一个洋人的声音。这洋人应该叫艾德沃德。
秦牧给他一个简称，二德子。
“艾德沃德先生，这些金子不是周家的。这是周家那个丫头从野地里挖出来的。”
“岂有此理。你不要骗我，这是天方夜谭。难道上海的野地里面不长稻谷，长黄金吗？那样子我还开什么银行，直接去地里挖金子就好。”
“艾德沃德先生，这我真没骗您。听说这是一处宝藏，是一个姓朱的丫头的。秦牧，您知道吗，这个人是朱丫头的男人，他做主把金子挖出来借给了周丫头。”
“秦牧？没听过。这事好复杂，我不懂。你就说接下来怎么办？这次吞下惠民银行，是我们各家洋行的一致意见，你不要给我办砸了。否则我饶不了你。”
“您放心，艾德沃德先生，这一次您布局巧妙，时机抓的好，不愁周家不倒。就算周陵活着回来，他也不能从洋行拆借到半个大洋。只要金子再扣三五天，我坐实了这些金子是贼赃，到时候储户会挤破周家的门槛。”
“嗯。必须尽快。还有，那些金子，是大英帝国的财产，这点我可以确定。”
“这我当然明白。艾德沃德先生，再过三五天，等我安排好证人，就可以告周家了。然后金子就给您送去。”
“尽快，我等你好消息。不过，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这件事你如果做不好，你就不是我们大英帝国的好朋友，我们的合作，一概取消。”
啪，电话挂了。
这个艾德沃德是什么人？
秦牧看了看林柔。林柔的头发下也藏着一副耳机，刚才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可能这个艾德沃德是上海汇丰银行的大班。”林柔毕竟是这时空的人，而且也来过上海几次——她销赃还是要来大城市，所以对艾德沃德略有耳闻。
秦牧觉得林柔说的应该对。听这个二德子的口气，他应该是上海外国银行的一个领军人物。汇丰银行现在可以说是上海最大的外国银行。艾德沃德应该是汇丰的总经理——这时候一般称呼为“大班”。
电话又有了动静，还是阮政。
“黄探长，黄金怎么样？”
“阮老板，四万两黄金，一两都不少，全在巡捕房。”这是黄金荣的声音。
“证人安排好了吗？”
“这还得等等。阮老板，您知道周家就算是破船也有三斤铁，要告他家，这个证人一般的人可当不了。非得找那些又狠又聪明的。还得三五天。”
“嗯，你抓紧办。不过艾德沃德先生说了，那些金子是大英帝国的财产，是他们丢的。”
“什么？这！”黄金荣的声音顿时一窒。
四万两黄金，他早就眼红了。这是多少钱啊。如果这件事办成了，他本以为自己少说也得落两成，最起码一成总得有。可是阮政这么一说，黄金成了英国人的了，那他连一两也落不下。
英国人，可不认识他黄金荣。别看他是上海巡捕房的探长，在街面上跺跺脚老百姓都得颤三颤，可是那不过是给洋人开道静街的。
吓唬完百姓，他们得点头哈腰伺候洋人。而艾德沃德是洋人中的洋人。
上海汇丰银行大班，几乎就是大英帝国在远东最高存在了。
他和英国公使朱尔典的地位都不相上下。两人一个在政治上，一个在经济上，为大英帝国拼命的榨取着中国的利益。
这样的人物，别说黄金荣一个探长够不上，就是巡捕房的总巡，还是洋人，都不放在二德子眼里。
“黄探长，这件事办成了，就算没有这些黄金，难道少得了你的好处？周家可是块肥肉。这次不是我要动他，是艾德沃德先生要动手。你掂量清楚点，别被黄金蒙蔽了眼睛。”
“阮老板，这个我清楚。不消说的。那这样，黄金再放两天，等我安排好证人，指控他们偷窃大英帝国的黄金，然后等法院定了周家的罪，黄金马上送去汇丰银行。”
“要快！”
电话又挂了。
秦牧这时候眉头紧皱。事情大条了啊。没想到两吨黄金引出这么大事。二德子这是要置周家于死地。
林柔也发现问题越来越难办。
在中国的这个时期，牵扯到洋人，事情就复杂的多。林柔当然不怕洋人，她是半仙之身，根本不会怕凡人，可是她也知道杀戮不能解决问题。
如果杀人能解决一切，哥哥可是比她会杀人的多。
“走，去汇丰银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