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东方大饭店是上海鼎级饭店，门房自然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哪会将这些中国便衣放在眼里。他傲慢地说：“咱们店最重信誉，保护客人隐私是第一要务，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客人行踪。”

汪勇毅是在警界混了多年的老油子，哪会受这屌气，他客客气气地招手，将门房拉到柜台一边，抖开外衣，露出里面腰际插的匕首与手枪。

“老子是公安，今天办案不方便没穿皮子。租界这地头，公安说了不算，得洋人说了算，所以看把你牛的。”

“你可别乱来，这里是租界，洋人管的地盘，我要报警了。”门房一看不妙，抽身想走，被汪勇毅铁手一把揪住后脖颈。

“你小子混不吝，还没听明白。我丑话直说，老子披上皮子是公安，脱下皮子就可以是土匪。你要是不乖乖地说，老子不用杀你，先挑断脚筋，让你残废一辈子，看你洋人老子抓不抓得住我。等到你被洋人老板一脚踢走歇了生意，你能在租界待一辈子？租界什么都老贵了，最后你还不乖乖回到华界。到时候，看我怎么慢慢收拾你，不仅收拾你，还有你爹妈兄弟老婆孩子一起遭罪。你听明白不？”

门房心中暗暗叫苦，今天是碰到土匪，没法讲理，顿时老实许多。

“长官，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203的人呢，什么时候走的？”汪勇毅拍拍门房脸蛋，“好好说，别乱说。”

门房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回答：“203房间是有客人预先订好，可是刚刚却下来退房，一帮人半小时前离开了。”

“没说去哪儿吗？”

“依稀听见客人中有一个说要换一家旅馆，只是没说具体哪家。”

汪勇毅顿时醒悟，这是**地下工作的老套路，先约定一个地方，等人员到齐后再换一个地方开会，这样可以有效避免被追踪。但是他们会到哪里去呢？汪勇毅连忙派人调查附近的旅馆酒楼茶肆，看看有没有他们的踪迹。不久，一个手下来报告，说离这儿一站路的扬子饭店刚刚接待一批客人，也是昨天预定的房间，让门房摆一桌麻将，他们要小赌怡情。

汪勇毅急忙往外走，可是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对门房说：“你不会是在等我一出门，就打电话报巡捕房吧？”

“报什么警？什么也没发生呀。”门房心想没完了。

“真懂事！”汪勇毅伸手搅乱门房头发。

“您教的好。”门房驯服地任由其摸头。

“你学得也不赖。”汪勇毅嘿嘿一笑，才放心地带人离开。

他们悄悄来到扬子饭店，前门后门围了个遍。扬子饭店位于著名的**美国卫理斯教派慕乐堂（解放后改成沐恩堂）后面，与慕乐堂古老的哥特式建筑风格形成对照的是，扬子饭店是当年最流行的ArtDeco（装饰艺术）设计风格，有“远东第三大饭店”的美誉。饭店的弹簧地板舞厅当年曾风靡上海，伴舞的经典老歌《玫瑰玫瑰我爱你》就是从这间舞厅唱响上海滩的。这一片区域外国人特别多，不仅有做礼拜的英美虔诚信徒，还有来扬子饭店寻欢作乐的外国纨绔。所以此地一有动静，立刻惊动外国人，汪勇毅他们毕竟在租界没有执法权，不能擅自抓人，容易引起外交纠纷。因此行动前，汪勇毅挨个给属下交代，让大家务必小心，别弄出响动，到时候很难脱身。

扬子饭店像一个新娘一身白色婚纱，在旁边慕乐堂红色砖墙衬托下，显得分外妖娆。它楼上每一间临街的房间都配有黑色铁艺围栏阳台，三楼一个外国摩登女郎穿一身中国旗袍，坐在阳台椅子上。她翘起脚，白晃晃的大腿露在旗袍外，看得晃眼睛。她在看街景，却没料到自己已然成为一道风景。汪勇毅劈手给一个属下脑袋上种一颗麻栗子，他抬头看得入神，礼帽掉了竟然没知觉。

好在扬子饭店的门房非常配合，汪勇毅一表明身份，他就说：“为政府办事，是我的本分。”

这让汪勇毅省去很多麻烦，弄得他反而不好意思，说：“这回我没到巡捕房办手续，怕麻烦，也怕泄露消息。你知道**是无孔不入的，谁知道巡捕房会不会有他们的卧底。”

门房连说：“我晓得汪先生的难处，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汪勇毅大喜，拍门房肩膀，说：“小阿弟，看你年纪蛮小，脑筋倒是灵活，是我喜欢的。这样，你拜我做老头子，我罩着你，以后在江湖上行走，提我名号，保你一马平川。”

门房乖巧嘴甜，立刻叫一声：“老师！”

汪勇毅喜滋滋地答应，说：“既然侬做我学生子，我考验考验侬。侬先帮我查一查，他们在哪个房间？”

门房一翻账本，回答：“412，要我先上去望望风吗？”

汪勇毅求之不得，连忙让门房引导一个特务上去，装作客人查看情况。一会儿他俩下来，汇报说四楼楼梯口有一个疑似站岗的，经过412门口可以听到搓麻将的哗哗响声。

“动手抓吧，这一趟不会走空。”属下说。

汪勇毅犹豫，万一不是他们要抓的人，贸然闯入客人不会善罢甘休。事情闹大，巡捕房必然出动，到时候场面不好收拾。

“小心行的万年船，这一趟要万无一失，还是先派人弄清楚里面到底是啥人比较好。”汪勇毅嘀咕，想到这里他马上到电话间打电话，把做内勤的女特务白玉霞调过来，并让她带上自己三岁的孩子，同另一个男特务假扮一对夫妻带孩子，在412房间对面411开房间住进去，务必查清412房间是哪些人。

“小孩总是能让人放松警惕。”汪勇毅心想。

白玉霞虽然是内勤，人却非常机灵，常常被派去配合外勤行动。她到达后详细讯问要抓的人有哪些特征，汪勇毅说只要认出一个左脸颊上长痦子的人，就一定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