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陷入魔掌

那是1935年夏天。

澧水岸边，夕阳西下，凉风习习。覃大贵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一边歇凉一边拿着烟斗吸烟。

河对面，才十四岁却长得象个大人的少年覃天独自驾着鱼船在岸边的水草中收起一串地笼，看见里面网住了好多鱼，高兴地蹲在船头，把笼里的鱼一条一条抓出来，装进船上的木桶里。。

覃大娘从棚屋里探出头来，大声招呼覃大贵父子俩：“回来哟，吃晚饭啦！”

“好哩，就来！”

覃大贵将手上的烟斗朝石头上磕磕，除掉烟灰，站起来拉长声音向河对岸大声呼唤：“哎，天儿，回来吃饭啰——！”

覃天收了半桶鱼，把地笼又放进河里，听见父亲在呼唤自己，晒得黑黑的脸膛上露出纯真的笑容：“爹，我放完地笼就回来，你们先吃！”

覃大贵隔河眺望着懂事的儿子，心中充满欣慰。忽然，他的脸色一下变了，急忙大喊：“天儿，土匪来了，快跑……”

河对岸的柳树林中不声不响钻出几个背着长枪的匪兵，一阵风扑下河滩。

覃天只顾低头趴在船帮上，重新往水草里放着地笼，连覃大贵的喊声也没听见。当他突然抬起头来，只见一群匪兵已杀气腾腾冲到了河边，几条长短枪支一齐对准了他，恶狠狠地吆喝：“别动，动就打死你！”

为首一个身材肥硕的家伙是卢宗汉手下的小头目，名叫刘彪，身上斜挎着一支盒子炮，敞胸露怀，现出一身自花花的酒膘。他盯着覃天看了一会，见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放下心来，示意一名匪兵从船上拎下木桶，一看里面装着好多鱼，顿时喜笑颜开。

自己忙活了半天，辛辛苦苦抓的鱼眼看要被土匪抢走，覃天不干了，急忙跳下小船，追上岸来，用身体护住木桶，朝刘彪一伙怒目圆睁。刘彪伸手掀一下覃天，居然没掀动，有些恼怒，撸着袖子威胁：“妈的，这臭小子，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咱们卢司令要吃澧水河的新鲜鱼，你敢不给？”

覃天气哼哼地反抗说：“什么狗屁司令，抢老百姓的东西，就是土匪！”

“他妈的，敢骂我们卢司令是土匪，你不想活了？”刘彪撸起衣袖，作势要教训覃天。覃天年纪虽小，性格却有些倔强，也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赌气地梗着脖子顶撞刘彪：“就是土匪！你们全都是土匪……”

“哟嗬，小小年纪，还是个硬茬儿。”刘彪咬牙切齿，狠狠踢了覃天几脚，喝令身边围着的几名匪兵：“都他妈傻楞着做嘛，把这小兔崽子押回去，交给司令亲自处置！”

两名匪兵一边一个，架起覃天的胳膊，把他拖上河堤。刘彪拎着装鱼的木桶在手上掂掂，感觉很有些份量，递给一个匪兵：“你拿着，走！”

一伙人大摇大摆走上河滩。

河那边的覃大贵见土匪押走了覃天，急得一个纵跃扑进河水中，快速游向对岸，边游边喊：“哎，他还是个孩子，你们放了他……”

刘彪听见喊声，掏出手枪，回头朝河里开了一枪。覃大贵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冒出头来，刘彪一伙已不见踪影。

覃大贵拼尽全力，快速游过河面，到了小船边，从船上抄起一支木桨，爬上岸去冲进柳树林，放眼四顾，哪里还有半个人影？急得在树林中疯狂寻找，不停地喊：“天儿，天儿……”

天色朦胧，失去儿子的覃大贵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那刘彪等人押着覃天，到底去了哪儿呢？原来，他们出了柳树林，迅速沿着一条小路直插附近的山边，准备翻过一座垭口，抄近路回南乡去。

匪兵们还是出门时吃了顿饭，大半天过去了，一个个早已饥肠辘辘，都不想走了，撺掇刘彪：“刘队长，这大半桶新鲜的河鱼拿回去，司令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让我们自己也尝尝鲜，顺便找个地方填填肚子……”

刘彪自己也饿得头眼有些昏花，发现不远处隐约有座木房子，朝匪兵们吆喝：“弟兄们，走快点，上那边弄点吃的！”

匪兵们听说弄吃的，一下来了劲，朝木房子飞奔过去。

木屋里住着一户贫苦人家，房子年久失修，十分破旧，屋里也是家徒四壁，到处漏风，几乎找不到半点值钱的东西。

天黑了，墙上插着一根点着的油柴，一家几口人围着墙边的一张旧桌子喝着苞米糊糊。刘彪突然带人闯进屋子，凶神恶煞的样子把一家人吓得魂都快没了。屋主“扑嗵”跪在刘彪面前，哆索着手直作揖：“各位大爷，你们行行好，我……我家里真没值钱的东西……”

刘彪自己拉把椅子坐下，吩咐一个匪兵把木桶拿进来，呵斥屋主：“你个穷杆子，看着点儿，老子不是上你家来打劫的，肚子饿了，弄点吃的。这是刚从澧水河打上来的新鲜桂花鱼，给老子们炖一钵上来。再把你家里的腊肉也炖上一钵。”

“可你们看我家这样子，哪有腊肉啊……”

“没腊肉？你就不能给老子们杀一只鸡吗？再敢哆索，小心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房子！”刘彪瞪着眼，手里拎着盒子炮，朝一家人虎视眈眈。

屋主忍气吞声，只得去灶房烧火。

木屋外面的禾场边，覃天被土匪用麻绳反绑在一棵树上。一个匪兵坐在地上，怀抱一杆长枪，拿出烟荷包朝烟斗里装上烟末，摸摸身上，没火，于是将枪放在地上，进屋去点烟。覃天一看周围没人，想挣脱身上的麻绳，可实在绑得太紧，怎么也挣不脱。看见地上的长枪，覃天眼睛一亮，动起了小心思，伸出脚去，想把枪勾到自己面前，差一点点怎么也够不着，懊恼得用后脑勺不停撞着树干。

匪兵点了烟，一路吧嗒着从屋里出来，见覃天又拼命把脚伸向地上的长枪，冲上去一把将枪抓在手上，警惕地盯着覃天，呵斥：“臭小子，你想做嘛？”

覃天收回脚，在地上连续蹭几下，搪塞说：“蚊子咬的脚板痒了，在地上蹭一下不行吗？”

匪兵朝他脸上吐了一口烟雾，警告道：“小子，别玩花花肠子，老实点儿！”

“叭——！叭——！”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