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装傻充楞摸敌情
旁边岗亭里，一个班长模样的小个子团丁正靠在张凳子上迷糊，听见外面声音嘈杂，张开嘴打个呵欠，又伸伸懒腰，拎起身边的步枪走出岗亭，呵斥：“他妈的，老子想歇会儿瞌睡都歇不安生，你们一堆大男人，嚼什么舌根子啊？”
“邹班长，看见没，这穷小子挑着担子说要出城去卖鱼！”几个团丁指着覃天，继续挖苦嘲笑，“你说他是不是脑袋被驴给踢了呀，哈哈哈……”
邹班长突然把枪端起来对准覃天，朝几个团丁吼道：“一帮蠢货！我看是你们的脑袋才被驴踢了，他说出城去卖鱼，就真的是去卖鱼？难道不会是共军派来的探子，啊？”
“对呀，他出城卖什么鱼呀，分明就是探子！”
团丁们如梦方醒，也一齐把枪对准覃天。
覃天刚才听见几个团丁调侃自己，巴不得他们把自己当傻瓜，故意傻乎乎地说：“老总，我真的是卖鱼的，不是卖坛子的呀。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官码头那个瘦瘦高高的老总，他认识我爹……”
“傻小子，你说官码头有个瘦瘦高高的老总，我看是干柴棍吧？就他那模样，靠着墙都能站成三道弯，也算老总？你什么眼神呀，啊？”
邹班长见覃天果真有几分傻里傻气，不禁也嘲笑起来。
覃天一本正经：“他要不是老总，怎么还能拿着枪呢？”
“拿枪就是老总？那他娘的山旮旯里到处都是土匪，岂不都成了老总？傻小子，我也不难为你，别在这儿瞎折腾了，想卖鱼，你还是回街上吧！”
“噢，谢谢老总！”覃天担心继续装傻会让团丁看出破绽，朝邹班长哈了下腰，挑着鱼篓转头走回街上。
邹班长把枪拄在面前，望着覃天的背影，自以为是地说：“嘿嘿，这小子，傻是傻，可傻得有点儿可爱，还晓得谢谢老子！”
几个团丁忍俊不禁，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覃天没混出城西，只好又在街上转了几圈，挑着鱼篓拐进方顶山脚下一条狭窄的小巷子。他记得小时候来过，从这里朝山边走，有一条土路可以通到山顶。
刚进巷子，迎面遇到一个姑娘从里面走出来。那姑娘五官精巧，皮肤白皙，长着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背只小背篓，头戴一顶半新不旧的竹笠，身上则穿一套土家女子自织的印染布衣裳，袖口和裤脚还滚着红红绿绿的花边图案，看上去很是精致。
巷子很窄，几乎只够一个人顺利通过。那姑娘见覃天挑着担子，侧起身子给他让出一点空间。覃天挑着鱼篓，也贴紧墙边，与她面对面擦身而过。就在那相互错身的短短一瞬间，仿佛有一股奇特诱人的体香扑鼻而来。
覃天从小是个穷孩子，一直跟着父母在河边打鱼，从没和女性有过哪怕一丁点儿的亲密接触。当兵十几年，身边成天到晚也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走到哪儿都一股汗味儿。此刻，因为意外的相遇，突然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离得如此之近，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甚至连她的心跳都能听见。如果时光能够停滞，这将是多么美妙的一刻呀！
就在俩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种莫名的感觉让覃天怦然心动，忍不住停下来悄悄回望一眼。谁知那姑娘也正在回头打量他。彼此目光交汇，尤其那姑娘的惊鸿一瞥令覃天顿时有些尴尬，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朝她做了一个军礼。
姑娘似乎很诧异，接着便嫣然一笑，步态轻盈的转身离去。覃天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有些许失落，挑着鱼篓，一步一步地爬向方顶山。
方顶山海拔高度仅一百多米，方圆也不过二、三里路，因其顶部既方又平而得名，是城中唯一可以俯瞰整个城区的制高点。顶上建有两座碉堡，由保安团的十几名团丁长期驻守。
此刻，一名站岗的团丁缩在碉堡边的树荫下，躲着太阳，偷懒打瞌睡。
覃天从山边的小路上爬上来，先观察了一下情况，突然开口吆喝：“卖鱼喽，卖澧水河的新鲜河鱼……”
在树荫下歇瞌睡的哨兵吓了一跳，抹一把嘴角流出的口水，端着枪跳起来，指住覃天呵斥：“瞎吆喝什么呀，吓老子一跳！”
覃天陪上笑脸：“老总，买点鱼吧，叼子，黄牯鱼，桂花鱼，还有鲫壳子，都是从河里刚打上来的，随你挑……”
“挑你妈个头，滚开！”
哨兵一脸不快，用枪托砸向覃天的鱼篓，轰他走，“快点走，再不走，老子连篓子都给你砸喽！”
一个碉堡里，几名团丁围着一堆弹药箱在打纸牌。一个鼻青脸肿的排长脸上涂着草药汁，一片青红紫绿，象个唱戏的丑角，手里拿了一把臭牌，听见外面有动静，顺手把牌交给旁边凑热闹的一个团丁，“你先打着，我出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儿。”
接牌的团丁头摇得象拨浪鼓，“哎呀，这把牌真他妈臭。排长，你是不是上茅房屙屎拿手指头揩的屁股呀……”
排长幸灾乐祸：“你傻呀，拿到好牌老子会让给你？”钻出碉堡，在旁边的树下撒了泡尿，边提裤腰边朝覃天喝问：“小子，做嘛的？”
覃天正懊恼没法弄清碉堡里面的情况，一听有人吆喝，暗中一喜，忙回转头说：“长官，我是澧水河里老覃的儿子，卖鱼的。”
“等会儿，我看看。”
覃天巴不得，赶紧放下鱼篓。排长走近来，朝鱼篓里瞄一眼，把眼一瞪：“什么新鲜河鱼，这他妈都是死鱼，你卖什么卖？”吩咐哨兵：“这卖鱼的小子以次充好，通通给他没收啰！”
哨兵狐假虎威，挥舞着枪托轰覃天下山，“走，再不走没好果子吃！”
覃天一副可怜兮兮地的样子，央求道：“老总，鱼可以给你们，你把篓子给我呀，我明天还要接着卖鱼哩。”
排长堆起一脸假笑：“哎呀，现在老百姓过日子不容易，我也不难为你。把鱼倒出来，篓子让你拿走！”
“谢谢老总！”覃天陪上笑脸，“这鱼……倒在哪儿？”哨兵把他带进碉堡，朝地上一指，“就这儿，倒地上，快点拿着篓子走！”
“哎，我说你小子傻呀？”一个正在打牌的团丁提醒哨兵：“这么多鱼，不能让他杀了再轰走吗？”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哩。”
哨兵恍然开窍，喝令覃天杀鱼。
覃天眼珠一转，佯装为难：“老总，这里面这么窄，你们又要打牌，我怎么摆摊杀鱼啊，要不，去另一间屋里杀吧！”
哨兵想想也是，吆喝：“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