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乱军来了

国民党新编第15军下辖三个师，编制为**师，169师和243师。在7月中旬的湖北宜沙战役中，宋希濂吹嘘的“宜沙江防，固若金汤”的神话被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一举击溃，由邱健任师长的国民党第**师遭受重创。

宋希濂为保存实力，紧急将残余部队撤退。

其中，新编第15军奉命撤往湘西北，躲进了石城西北部的大山中。因山中地形条件限制，军长刘平将三个师从车坊、横铺、所街至平沙沿茶马古道一线驻扎，搜刮民财，抢夺粮食，以维持部队运转。沿途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将新编15军斥之为乱军。凡乱军所到之处，无不令人谈虎色变，村寨中的男女老少纷纷逃入更加偏远的山林石洞，吞树皮，食野果，以求自保。其危害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从平沙古镇沿渫水河顺流而下，相隔几十公里，有一个巨大的河湾，一条支流小河从此处汇入渫水河，并形成一个平缓碧绿的深潭。潭水西南边有一座简易码头，从码头的石板路上一直上去，濒临河边有一片相对平坦的地方，也有一个简朴古老的小镇，参差错落的木屋吊楼，弯弯曲曲的石板街巷，令人过目难忘。

这个小镇，就是古河口。

古河口是石城和平沙之间的一条必经之路，兼具茶马古道和水路船运的双重优势，因此每逢集日，街上便商贩云集，人头攒动。叫卖各种山货的，兑换各种小玩意儿的，自制油纸伞和斗笠沿街兜售的，用木背架背着猪篓子贩卖小猪崽的，拖家带小玩魔术耍把式的，摩肩接踵，热闹非凡。街边的餐饮小馆，酒肆茶铺，或靠山边，或临河水，人来人往，俱皆繁忙。

这天，凑巧是一个集日，古河口街上象往常一样又聚满了人群。

“叭叭，叭！”

靠近山边的一条小路上突然传来几声枪声，紧接着一队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兵从路上窜出来，冲向集镇。

“不好了，乱军来啦！”

“乱军来抢东西了，快跑啊……”

老百姓对新编15军早已畏同虎狼，深受其害。听说乱军来了，镇上顿时秩序大乱，慌作一团。赶集的人群没头没脑四散奔走，到处躲藏。来不及收拾的商品、货物被奔逃的人群撞翻在地，踩踏得一塌糊涂。

士兵们一窝蜂冲进镇上，嚣张跋扈，胡作非为，看见有值钱的东西就一把抢过去，据为己有。

一座卖甜酒的凉棚下，几个小贩刚要了几碗甜酒还没来得及喝，见国民党兵在街上横冲直撞，起身就跑，一溜烟不见了踪影。几个士兵冲进凉棚，看见桌上放着甜酒，眉开眼笑，端起来喝了个精光，然后将碗砸在地上，一个个成了碎片。

街上的老百姓四散奔逃，唯独有个人却四平八稳，不慌不忙。

这人是个算命卜卦的道人。他坐在一座屋檐下，手持着一个条幡，目光警觉四顾，见一群国民党兵端着枪如洪水猛兽般直冲过来，不紧不慢地背起一把套着布套的油纸伞，持着条幡，迈着方步一摇一晃地向码头上走去。

一个愣头愣脑的士兵冲上前将道人拦住，用枪指住他，瞪着眼喝问：“喂，你是干什么的？”

道人捋着下巴上的几根山羊胡子，镇定自若，嘴里应答道：“看相算卦卜凶吉，不测风云，旦夕祸福，皆可解答。无量天尊！”

那士兵想必没读什么书，也听不懂他说些什么，直接伸出一只手来，大声吆喝：“少啰索，把钱交出来！”

道人苦笑道：“贫道乃出家之人，云游四方，两袖清风，吃住皆靠化缘，身上何来钱财？”

士兵气得够呛，抬起枪托就要砸人。另一个士兵凑上前，看看道人，不禁嘲笑同伙：“你他妈傻呀，一个穷道士，算命看相的，吃的都是嗟来之食，你也揪住不放，他身上能有什么油水？快，抢商铺去，迟了都让别人抢光啦！”

愣头愣脑的士兵扔下道人，和同伙端着枪冲向街边的商铺。

一个商铺遭到洗劫，躲在屋里的店铺老板忍无可忍，冲出来揪着打劫的士兵不肯放手。士兵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被店老板一拉，刚抢的东西全掉在地上，到处滚落，于是恼羞成怒，猛地抬起枪口对着店老板一抠扳机，“呯”地一枪，把他打倒在地上，翻了几个白眼，咽气了。

“天哪，杀人啦，杀人啦……你们这些天打雷劈的，还有没有天理呀……”

店老板的堂客也从店里冲出来，扑在死去的男人身上，哭天喊地。可怜她喊破喉咙，也没人敢上来为她讨个公道，眼睁睁看着刚刚开枪的士兵扬长而去，一个人孤苦无助，号啕大哭。

那算命的道人持着条幡站在街边，冷眼看了几眼，不紧不慢走向河边的码头，坐上渡船过了水潭，爬上码头对面的一座山坡。

那山坡与集镇隔河相望，镇子里发生的一切几乎一览无余。

道人上了坡顶，转身朝古河口眺望一眼，突然一改刚才慢条斯理的作风，撒开两腿，顺着山岭上的一条羊肠小路朝东北方向发足狂奔。

与古河口相隔大约十几里路，有一条峡峪河谷，两条巨大的山岭在此隔河对峙，东面的山岭叫老山岭，石壁上有一条简易小路斜伸到山脚的河水边。西面的山岭因其形状象一条蜿蜒腾飞的巨龙，叫做龙脊岭。岭下是陡峭的悬崖绝壁，也有一条险峻的石阶小路从河谷一直通上山岭。

两山之间，一条狭窄幽深的河谷穿梭而过。河对岸，停泊着一条渡船，在水里晃晃悠悠，似乎无人问津。

那道人从老山岭上的小路上“噔噔噔”飞跑下来，一阵风到了河边，从身上掏出一支羊角号，举到嘴边，鼓起腮帮子使劲一吹，发出“呜呜”的声音。

对岸山脚，有个隐秘的山洞，里面跑出一个背着步枪的土家汉子，隔着河朝这边对望。

道人连忙招呼：“喂，快点，我要过河！”

“哟，是黄道长回来了。”

洞里跑出的汉子赶紧到河边解开船绳，抄起竹篙，把渡船撑过河来。

渡船靠了岸，黄道长跳上船头，吩咐汉子：“快划！”那汉子又撑动竹篙，不一会儿功夫就将渡船划回西侧的河岸边。

黄道长上了岸，不作停留，径直跑过一片河滩，快步爬上通往龙脊岭的悬崖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