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邹士夔捏起门上的莲蓬环首，重重敲响。门“吱呀”一声开启一道缝，露出半边脸向往张望。趁此机会，邹士夔将傅醒华的名片塞给那人，说：“社会局局长傅醒华傅先生让我给杜月笙杜先生带一句话，请帮我通传一下。”
门房仔细瞧一遍名片，再上下打量邹士夔，然后丢下一句“你等着”，门又“咣当”一声关上。
不一会儿，大门又打开，门房前倨后恭，堆满笑脸把邹士夔让进大门。
邹士夔进入大门，顿时眼前豁然一亮。门后一方小天井，迎面而来的是一长排彩色窗玻璃木门，抬头可见雕梁画栋，精致无双。
在门房指引下，邹士夔跨进大厅，又倒吸一口气，差点惊讶得叫起来。楼下三间全部打通，改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大厅，气势惊人。通天柱顶天立地，撑起高敞的屋宇。比较特别的是，这些通天立柱，却不似中国一贯使用的圆形，而是方方正正，竟也是中西合璧的风格。最为打眼的是，天花板上的横梁全部由整根上等楠木雕琢而成，长12米，宽1米，雕花繁复精细，价值不可估量！邹士夔过去听外界传闻，当初杜月笙的老头子黄金荣得知他要建此房，大方表示“我送你一个厅”，随后就安排赠送了这组雕花大梁。今日得见，果然气派非凡，美不胜收。
大厅正对大门的**，立着一道红木镂空屏风，左右摆放了两只齐人高的大瓷花瓶，两边立柱上挂着一副对联，上书“春申门下三千客，小杜城南五尺天”。关于这幅对联，也是大有来头。原来，民国大**黎元洪被“辫帅”张勋赶下台之后，杜月笙曾收留他在此居住了20多天。黎元洪对此感怀在心，后来复任大**之后，专门请**府副秘书长饶汉祥为杜月笙写了这幅对联，将他比作战国时的春申君。杜月笙十分喜爱，遂让人刻在木匾上，挂在大厅正**。
一块“余庆堂”的大匾挂于大厅**上方，中间又挂有巨幅中堂，两边为郑孝胥所书横联。红木长桌上则摆有福、禄、寿三星瓷器像，桌前的两张红木方台上各置一只高大的瓷器瓶。大厅两侧，则是杜月笙的客房、书房和账房等。通往各房间两条走道里，摆放着保安座椅，四五名膀大腰圆的门徒保镖或坐或站，逡巡左右。当年军政名流、党国要人、文人骚客、巨商大贾、帮会门徒等犹如如过江之鲫，在杜公馆川流不息。为了确保安全又不至于太过张扬，保安被安排在这里，门外看不见，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却可以第一时间赶到。
邹士夔在大厅内东张西望，目不暇接。而此时，另一个人却站在楼梯中间仔细打量他。
原来大厅的一道屏风遮住后面一座木楼梯，楼梯通向楼上二层。杜月笙在江湖上三教九流朋友很多，登门造访不难，但二楼只接待他心目中非常重要的客人。所以，能踏上这个楼梯的人，实则少之又少。当有客人来的时候，杜月笙时常会在楼梯拐角手扶把手处暗中观察，如果发现重要客人，即请到楼上议事。而这个把手在他长期把玩下，变得锃光瓦亮，有着厚厚的包浆，和其它把手截然不同。
楼梯一阵轻微的响动，杜月笙回到二楼。一会儿，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走下楼梯。他方头圆脑，长一只像猪一样的朝天鼻，阔眉小眼，人中很长。他就是与杜月笙沾亲带故的管家、大名鼎鼎的万墨林。如果说杜月笙是盘踞在上海黑白两道的枭雄，那么万墨林就是他的左膀右臂，**杜家内外一切事物。
“杜先生请你上楼。”万墨林说话简练。
登上两楼，穿过走廊，邹士夔被引到西厢房。这里是杜月笙抽大烟的“烟房”，满堂法式家具，雕花柜子上嵌螺钿的山水花鸟图案，泛出珠光宝气。邹士夔出生官宦，见过一些市面，可愣是被眼前的豪气惊呆了。
杜月笙正在与杨虎夫妇打麻将，杜二夫人陈帼英作陪。杜月笙是上海黑道上的老大、青帮头目，外国人眼中的“上海王”。杨虎早年担任孙中山非常大**府卫士队长，在国民党中资格非常老，后来常年担任淞沪警备司令、上海市保安处处长，是白道当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即便是上海特别市市长也要对他礼让三分。这两个人交情非凡，情同手足，他俩联手跺一跺脚，整个上海滩都会抖三抖。所以，面对一个小人物，他们没一个人抬起眼皮正眼瞧一下邹士夔。
万墨林大声问邹士夔：“傅局长有何吩咐？你现在可以讲了。”
“傅局长向杜老板问好。”打傅局长招牌只是一个幌子，实则傅局长没有托付过任何事情，所以邹士夔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不敢一开始就贸然提出要求，先小心试探。
“我与傅局长是多年老友，他不会只让你来问声好吧？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杜月笙貌似漫不经心地码牌，实际上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邹士夔是有事相求。
既然被看穿心思，邹士夔也不再委婉，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学生剧团在荣记共舞台演文明戏。没想到当地流氓黄三胖与警备司令部卢处长公子为一个演戏的女学生争风吃醋，双方打起来，结果黄三胖吃瘪。不过，卢公子也不是好东西，要强娶女演员，扬言两天后让我们交人，否则踏平文明戏剧团。所以，我来请杜老板与杨司令调停。”
“当兵的是丘八，学生现在号称丘九，比当兵的更不好惹。你们害怕丘八？”杨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以玩笑的口吻说道，“九儒十丐，再加上丘八，这场戏有好看的。”
“泥城桥（今西藏中路过南京路往北至苏州河一带地区）的黄三胖我知道，在青帮中是与我平辈的，俗话讲民不与官斗，黄三胖胆大包天，对傅醒华CC系的剧团也敢闹事？”杜月笙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