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回 行医救人

上官青龙随锦衣卫同知张荣来到京城，不期被暗处的纪纲看见。那纪纲认得上官青龙，见他来到京城，又有张荣在一起，心想，这必有要紧隐秘之事，就远远地跟着。早望见二人转过街角，往太子府而去。纪纲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明白了，原来这个上官青龙并不简单，他是脚踩两只船，已经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啊。可恼的是这个张荣，作为自己的下属，竟然背着自己做事，是可忍，孰不可忍。纪纲决定把这件事报告给朱高煦，让他设计来除去这两个人。

话说此时，唐赛儿手下已聚集九人，那九人？翼火蛇萧韶，房日兔王宪，娄金狗王小玉，紫丁香蓝衣儿，轸水蚓李瘸子，昴日鸡柳云烟，鬼金羊丁立权、飞毛腿陈喜良、白面蛟游中行。九人住在李瘸子的客店里，到了晚上，王小玉有点无聊，对众人说道：“只这么干坐着，像个木偶。若是弄碗酒吃，那才好。”李瘸子幽幽地说道：“镇子里的东西都被抢空了，现时去哪里弄得酒来？”王小玉用手敲着桌子道：“不管怎么样，是偷是骗，也须弄些酒来，不然，馋坏了身子，我就一动也不能动了。”王宪笑道：“难怪人家传说：王小玉是一只喝酒的狗。要说偷什么，这里倒没有这个人，要是说骗，这里倒有一个高手。”说得柳云烟和丁立权脸都红了起来。

丁立权对李瘸子道：“说起来是在客店里，却要到外面去买吃的！既然王宪兄弟如此说了，我出去看看，好歹弄些吃的来。”丁立权出去后，唐赛儿说，“今天赶走了青龙会，正是我白莲教在这里立足的大好机会。王堂主，你的白阳堂要在这里先把分堂建立起来，你和李瘸子、柳云烟、丁立权、陈喜良、游中行在此留下吧。”

不多时，丁立权空手回来了，嚷嚷道：“哪里能买得酒饭？罢了罢了！大家都不要吃了吧！”

“出了什么事了？”赛儿问。

“出了瘟疫了，才一个晚上，整个镇子有一半人都是吐泻不止，有好多人躺在家里不能动了，昨天就开始死人了，用芦席一卷，就拖去埋了。这样下去，怕是在这个镇子里的人都逃不掉了，会被染上的。”

“可能是绞肠痧，要是这种病，那就难治了。”唐赛儿忧心忡忡地道。古时候的绞肠痧就是今天的霍乱，是一种烈性的传染病。“小韶，王宪，我们出去看看吧。”唐赛儿走到门边对大家说道。听到唐赛儿喊萧韶为小韶，却直呼自已的名字，王宪已经猜测出来萧韶和唐赛儿的关系了，心中一阵发酸，感到空落落地。

三人在镇子里转了转，感到事态要比丁立权说得严重得多。染上绞肠痧的人，力气顿时就没有了，甚至连走路也走不动了。这病多是一家一家的，一个人得了，通常一家人就全被传染了，所以许多全家都染上的，只好全部坐在家里，不能动弹。最后，没有人去服侍生病的人，病人别无他法，只好等死。

唐赛儿打开箱子，掏出银针，挨家挨户地为人治病。又开了个方子，让萧韶和王宪带人去附近的山上采药，煮出药汤来，一家一家地送。让村民们将水煮开了，才能去喝。因绞肠痧死去的人渐渐少了，七天过去后，也没有再发病了，原先生病的人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萧韶问：“这次是不是又是青龙会捣的鬼？”

“应该不是。”唐赛儿说，“师父说过，这种瘟疫是通过水来传染的，三、五年就有一次。应该别的地方也有，我们再去别的村庄看看。”说着，就让萧韶、王宪、蓝衣儿打点行装，往莱阳而来。

四人行至镇口，早有全镇的人等候在那里。大家齐唰唰地向唐赛儿跪拜下来，高呼：“多谢佛母救命之恩！”唐赛儿等人有些感动，扶起跪下的父老，说：“我白莲教不许贪官和黑帮欺凌百姓。我教在南昭镇设有白阳堂分堂，大家愿意加入白莲教的，可到分堂报名，不论男女老幼，我们都会接收的。今后若有不平之事，我白莲教会替天行道，保护好大家的。大家也要互助友爱，佛祖会保佑你们的。”众人齐声应诺，一时间南昭镇的白阳堂分堂声威大震，从者云集。

话说唐赛儿等四人，藏好暗器，拴缚了包裹，拜别了众人，往莱阳而来。果然一路上村村萧条，瘟疫曼延。四人如前番行医施治，也治好了许多病人，一时整个莱阳县都晓得来了个救世的佛母，唐赛儿的名声也因此大振起来。

一日，唐赛儿等人行至一山岭之下，天已黄昏。猛然听见岭上一声锣响，一彪人马从岭上奔突而下。皆红旗红衣，红缨束枪，当中拥出一将，生得睛若点漆，面如傅粉，原来是一员女将，使一杆红缨铁枪。另有两员女将立于她的左右，各捧一支降魔钺，三人皆是长兵器，威风凛凛。

蓝衣儿见状，上前几步，喝道：“你们几个何处的贼人，敢挡我们的道？岂不是小鬼见了钟馗，关公门前耍大刀！快快让开，免得受苦！”

那三名女将也不答话，滚鞍下马，拜倒在唐赛儿面前。“我等桃花山落草的女子，在此等候多时，为的是见到佛母，请求佛母救我桃花山一难。”唐赛儿叫回蓝衣儿，对三名女将说道：“寨主请起，有话慢慢说不迟。”正中的那位女将说：“禀佛母，我姓沈，单名一个倩字，人称女土蝠。左边这个姓花，名芳，绰号一支梅；右边这位名叫陈幼莲，人称赛木兰。另外还有二人在山寨之中，不能下山。我们五人父母皆亡，同病相怜，自恃有些武艺，所以结寨为营，过些打家劫舍的日子，不想近日，山寨的喽罗们，一个接一个地病倒了，听村民们传说，恐怕是遭了瘟疫。我们姐妹五人，现在已经有两人也染了病了。听说佛母一路行来，救活了多少百姓，我们斗胆前来恭请佛母上山，请佛母大发慈悲，救我一山姐妹。我等愿为麾下一卒，与佛母执鞭坠镫。”

唐赛儿道：“沈寨主勿慌，待我上山先看看情形如何？”来到山上，唐赛儿等看见山上的喽罗兵，坐的坐，躺的躺，有气无力，多是病得不轻。看身边的另外两个头领陈鹗儿和赵秀英，也是支持不住的样子。这陈鹗儿是桃花山第二号人物，绰号草上飞，使的是蝴蝶双刀；赵秀英位居第五，唤作血鸳鸯，随身兵器是莲花夺命钎。沈倩道：“姐妹们都身患重疾，这时若是官兵来剿，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了。”陈幼莲道：“莫说是官兵，就是后面五虎山的强盗来，我们也抵敌不过，只有依他的份了。”沈倩一努嘴，喝道：“休得胡说！”

说话间，王宪和萧韶等已经将草药煮好，熬成了汤药。唐赛儿说，“还请寨主吩咐下去，每人定时喝下，不出二天，就会大有好转。我再辅以针灸治疗，多会痊愈的。”说完，就取出银针，为陈鹗儿和赵秀英针灸了一回，命人扶她们入房休息。正忙间，忽听山下有人大喊：“五虎入桃花，两山成一家！”“五虎入桃花，两山成一家！”

那沈倩听得，柳眉倒竖，说道：“这五虎山欺人太甚！”绰枪在手，叫道：“喽罗们，能战的跟我下山，看我怎么宰了这几只老虎！”只见七八个喽罗发声喊，追着沈倩的马，下了桃花山。下得山来，早看见三个好汉，一个拿着长铲，一个拿着飞叉，一个持六齿钯，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后面一字排开二百多个喽罗，全在摇旗呐喊。见沈倩下山，那个拿长铲的汉子，手一挥，喽罗们就止住了叫声，往后退了二步。

沈倩道：“尾火虎邹斌！你累次相欺，意欲何为？”邹斌嘻嘻笑道：“沈寨主息怒。某家别无他意，只是我五龙山想和桃花山五娘子合为一处，建个大家庭而已。”沈倩冷笑道：“凭你们三个农夫也配？耕田，耙地、施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想打我们的主意，做梦吧？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去茅坑里先照个镜子再说。”拿着飞叉汉子笑道：“怎么，我们不是来斗嘴的，沈姑娘，你也不看看，你身后只有这么七八个人，能挡得住我们吗？快叫妹妹们都出来，我们一起斗上一斗。”沈倩道：“大胆朱虎，休得狂言！少说废话，且吃我一枪！”催马挺枪，直取朱虎。那朱虎号称红毛虎，当然也不示弱，举叉相迎。

两人就在山下，一来一往，战了半个多时辰。那朱虎斗沈倩不过，拨马回走，却被沈倩抛出锦索来，当头套住，绳索一抖，将朱虎拉下马来，叫道：“拿来捆了！”那七八个喽罗一拥而上，把朱虎捆个严严实实。一声锣响，桃花山人马，推着朱虎，回到山上。尾火虎邹斌抢救不及，被擂木炮石打退，无法攻上山去。黑毛虎鲁力急得火星直冒，在山下跳着脚，叫骂道，“兀那娘们，好好看待我的兄弟，若有差池，我五龙山定不干休！”骂了一回，无人答应，两人无计可施，只得在山下坐等。

沈倩擒得朱虎上山。赛儿问道：“怎地擒得这位好汉？”朱虎羞惭，一言不发。沈倩道：“这五龙山五个狂徒，说我桃花山也恰好是姐妹五个，所以常常要和我们合为一家，说是天意如此，有些猥亵之意。我不忿，与他们常常争斗，也是胜负不分。今天，这个红毛虎朱虎大概是轻敌了，着了我的红锦套索，所以才被我擒住。”唐赛儿听说，走上前来，亲释其缚，请朱虎上坐。朱虎称谢道：“败军之将，何敢就坐？”因问沈倩：“这位是？”沈倩道：“你这厮只顾喝酒吃肉，连教主也不认得！这是白莲教教主，唐赛儿姐姐。百姓呼为佛母的就是她。”朱虎听罢，翻身拜倒，道：“多听来往百姓说过佛母之事，闻名已久，如今得见，三生有幸，小的该死，真的是有眼不识泰山。”唐赛儿扶起朱虎，安慰道：“不必多礼，我们同是江湖中人，今后就以兄弟姐妹相称。”

“要说这五龙其实也不坏，官兵围剿我桃花山时，亏得他们出山相助，才脱离了困厄。可恼的只是他们时时想吞并我们，着实让人气忿。”沈倩对唐赛儿说道。听沈倩如此说，朱虎接口道：“不然，我邹大哥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说，像现在这样，我们各自为战，势单力薄，就恐为官兵所乘。大家合为一处，壮大力量，就不易让人欺负。”花芳怒道：“那还不是想吞并我们，是什么？”朱虎道：“邹大哥是想让我们入了你们的伙，大家再奉请沈倩姐姐为两山寨主。只是鲁力哥哥不愿意，所以才有一些误会。”

话说五龙山寨主邹斌，在桃花山下等待了两三个时辰，也不见桃花山把朱虎放回。邹斌想，这次沈倩可能真的生气了，自己要是不去桃花山上解释一下，怕朱虎要吃些苦头。于是对鲁力说：“我们还是一起上山吧，接朱兄弟下来，不然的话，怕她们难为他。”鲁力道：“去向那些娘们道歉？我不去！她们缩在山上不出来，我们没奈何。要是她们敢下山，我这六齿钯断是饶不了她们！”

邹斌道：“你这蛮汉！要人要紧，俗话说得好：人到矮檐下，不能不低头。现时是我们求她们的时候，你要是顾惜自家的脸面，当初你们就要把武艺练好，别丢人现眼，让人擒住了！”凭邹斌怎么说，那鲁力就是不去，说得急了，就焦躁道：“邹哥哥，说去救朱四哥是幌子，到底你还是想去见那个姓沈的娘们，也不顾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家的威风！”邹斌道：“呆鸟！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叫你二哥下来，你不去，我就和他一道去。”喽罗们很快将白毛虎乔林喊下山来，这乔林使的是一把风车镰，在五虎山排行第二。见鲁力撅嘴坐在一边，乔林笑道：“这呆鸟今番又怎么啦？”邹斌道：“且不去管他，我们上桃花山，救朱兄弟下来要紧。”

却说邹斌和乔林来到桃花山下，让喽罗们高叫道：“五虎山大当家、二当家前来拜山，请桃花山打开山门！”叫了多声，也没有人答应，二人弄得老大没趣。过了一会，只见一位女头领挑开寨门的帘子，笑道：“也没有见过这两个呆子！你说要到我家，我就让你到我家啊？想得倒美！”说话的人正是花芳，她一说完，就关上帘子，没有声音了。

乔林道：“我们真的是诚心来道歉的，也没有带兵器，只是想见见沈寨主，有事相商。”只听寨子里一阵笑声：“你们尽管把那些耕田耙地的农具拿来，还说什么兵器！”说得那些喽罗们哄堂大笑起来。正说着，忽听有人对取笑的人说：“花姑娘不得无礼，既然五虎山有事相商，我们还是放他们进来，把事情说个明白，岂不是更好。”邹斌和乔林听到花芳恭敬地说：“是，教主。”又听见她对喽罗们说：“把寨子们打开，放他们上来吧。”

寨门一开，邹斌和乔林走进山寨，迎面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女子的旁边站着桃花山寨主沈倩。邹斌和乔林看见朱虎也跟在她们的后面。见朱虎安然无恙，邹斌不禁放下心来。见邹斌和乔林进来，朱虎迎了上来，叫道：“大哥，二哥，你们来啦？”邹斌道：“老四，她们没有对你咋样吧？”

朱虎低下头，轻声地说道：“没有对我咋样。”沈倩笑道：“我的邹大当家的，我沈倩虽是女流之辈，也是有些豪气的。况且现有我家教主赛儿姐姐在此，我怎会慢待你家老四朱虎？”

邹斌和乔林看见那个站在正中的眉清目秀的女子朝自己点了点头，却不认识。朱虎道：“两位哥哥，这位就是那个白莲教教主，普济众生的佛母。”二人一听，道：“莫不是在董家村诛申元子，南昭镇驱瘟疫的那个？”沈倩道：“正是，不瞒列位，我们桃花山也正遭瘟疫之苦，许多姐妹们患了肠绞沙，也是赛儿姐姐给治好的。”

听沈倩说完，邹斌和乔林礼拜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见，足慰平生。”花芳道：“文绉绉地，倒像两个有文化的农夫。”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萧韶、王宪等上来，大家相互见过无话。

沈倩道：“难得各位好汉相聚，今天我桃花山就在山中设宴，大家痛饮一场，如何？”邹斌道：“那太好了。乔林兄弟，你去把鲁力和路寅叫上，顺便抬几桶好酒来，今晚一醉方休！”乔林得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