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飞龙在天
这几个小伙子想明白后，倒也开始认真记忆起书简上的内容，时不时相互提问，然后嘲笑对方。有时从练武场回来，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但又谁都不知道，于是江行故作刁难，拽住附近随便一个师兄道“师兄，我考考你”，师兄一说，答案就出来了。
旁边有几个同时期的徒弟，见到这个方法，觉得不错，便也学着效仿，不巧问的正是无稽，被无稽批头一顿教训：“考我？好吧我也不知道，你们说说看……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就来考我？我就知道是这样。没记住就要说虚心请教，怎么能唬人呢？……记住了？记住了是吧。好，下次不许这样了啊，做人要诚实。”于是他们再也没打过“考考你”的幌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会偶尔来一句“考考你”。
比如此刻，有情站在学堂里，环视一圈众人，道：“关于动物们的习性，各位学了一个月，今天就是考验你们的时候，你们学地如何，关系到能不能开始下一步。现在，我随意抽几个动物问，你们只要说出其中一个方面便可。”
“小顾。”有情走到小顾旁边，“你来说说，秋生子有何特性？”
小顾起身答道：“体型长而扁，小头大口，有黄色斑纹，鳞细小。”
有情点点头，示意小顾坐下，接着问：“江行，你觉得翼蚌如何？”
“翼蚌产的珍珠细腻圆滑，颜色鲜艳，是珍珠中的上品。其形如翼，其壳质彩。如果我可以选择，翼蚌当排第二。”
“嗯？第一是什么？”
江行笑笑：“自当是缘分第一。”
学堂外的几竿修竹下，池水微漾，一尾锦鱼在里面悠闲地转了个弯。
有情看着江行，眉眼带笑，他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但是转念一想，调侃道：“花言巧语，放到人堆里也是个祸害。”
江行梗起脖子：“嘿，你还别不信，我真是这样想。”
有情笑着摇摇头，继续提问：“纪梓尹，说一说史氏鲟。”
“史氏鲟按其繁殖可分为两类，春季游至江中则当年春季繁殖，而秋季游至江中则需到来年春季繁殖。其卵灰褐，惯常附于水底沙石上。”
“不错。楚梁萧，季花鱼。”
楚梁萧：“季花鱼喜静，昼伏夜出。”
有情指节扣着桌面，道：“你回答这么简略，我会以为你没记住。”
楚梁萧又补充道：“喜静是因其偏好水速极缓的地方。而昼伏夜出则指的是白天常躲于凹穴之内，晚间才四处游动，寻觅食物。”
有情又问了十数人，见答得都不错，便合上书卷，含笑说道：“有关他们的习性想必你们已经熟悉，但是，你们真的了解它们吗？”
“凡世间万物，皆有性灵，鸟雀识人，草木含情，游鱼亦是如此。庄子曰‘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有人辩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不乐’，那么现在我就要问你们，你们又知道多少？”
“但凡洼池里的动物，无不遍游江海，历经世情。虽在水中，亦有其自身境遇，喜怒悲欢由此而生，便是一条鱼，也有它的性情。到时候，你们将如何相处？作为共同修仙的伙伴，能否准确感知它们的想法，将至关重要。对于这点，你们有把握吗？”
“何人有把握？”有情提高声调又问了一遍。
座中没有一人回答，像鱼一样思考，了解它的情绪变化，初听起来荒唐，细想起来却是耐人寻味。如果只是简单地投个食，逗个乐，那实在是顺手的事。但真要耐心到这种地步，还真是有点难度。
有情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从袖里拿出一片荷叶，荷叶缓缓升到半空，笼下一片光华。
“从现在开始，到明日这个时分，你们将有一天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至于是在万顷江海中，还是滚滚红尘里思考，不作限定。你们还没学会瞬移，这片荷叶可以帮你们到达想去的地方，时间一到，不论你身在何方，在做何事，都会被立刻传送回来。”
江行听了，对小顾郑重道：“所以明天的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洗澡。”
小顾回嘴道：“也不要出恭。”
楚梁萧嘴角抽搐：“你们不该讨论一下去哪里吗？”
小顾道：“我可以去皇帝的寝宫看看吗？”
江行一拍小顾脑袋：“看什么？小孩子不要胡思乱想。”
楚梁萧嘲道：“哦？还真是了不起的想法。但是你可能要在监狱里琢磨鱼了。”
“那我去问拉二胡的瞎子！”小顾眼睛一亮，双手一敲，就这样决定了。
“纪兄，你去哪？”楚梁萧问纪梓尹。
“泰山之巅。”
江行欢呼一声，接着道：“我去集市。楚兄呢？”
“黄河之畔。”
小顾听了睁大双眼，“诶”了一声，激动起来。
除了江行这边，其余一干人等也在讨论，叽叽喳喳，互相交换着情绪。
这时，荷叶笼下的光华变地异常柔和，渐渐地像起了层雾，人的身影在里面越来越模糊。
雾气由淡转浓，由浓转淡，到最后终于消失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有情收起荷叶，看了一会儿，袖子背到身后，淡漠地，离开了学堂。
那尾锦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沉到了池底，池水幽深，望不见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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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行只觉得忽然陷入一片绿色的世界，满眼都是柔和的绿色，鼻子里还能闻到荷花淡淡的清香，他闭上眼睛，想自己应该是进入了一个幻觉的世界，那么待会儿要出现的集市说不定也是荷叶幻化出来的，正想着，脚下传来一阵踏实的感觉，像是踩到了地面。
江行睁开眼睛，只见先前包围着自己的绿色打着旋，渐渐消失。只一瞬间，热闹的喧哗声霎时传入耳中，熙熙攘攘。江行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一堵灰白色的墙壁。
再往前一小步，鼻子就撞到了。
江行愣愣地站在墙面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满以为会看到热闹的街道，结果并不是，这荷叶传送的地方也太巧，要是自己往前走一步，就撞到了。
“荷叶啊荷叶，你也太调皮了。”他感觉自己被这成精的荷叶耍了一道，又好笑，又无奈，摇摇头转身往旁边走去。
拐过一个弯，一条街道便呈现在眼前，这里才是各种声音发出的地方。
中间的路有四人左右宽，两旁是各色的店铺。
江行走进这条街，边走边往四周看。
右边有一个卖酒的店，只一个小小的店面，一半是柜台，后面站着掌柜，正低头拨着算盘，靠后摆上一排放酒盅的架子，另一半放着几口酒缸，每口缸贴上一张四四方方红色的纸，写着个“酒”字。
左边是一个卖调料的店，油盐酱醋，一应俱全，掌柜的缩在小小的店里，周围都是打开的调料，像被包围了一样。
江行一路走，一路路过各种店铺：首饰店、药材店、当铺……店主和店主在聊天，和客人在讨价还价，客人和客人也在聊天，整个市集闹哄哄，热闹非常。
他看着看着，透过眼前的人来人往和牌匾，仿佛看到了另外一种景象：卖菜的坐在台阶上，面前摆着一堆嫩绿的蔬菜，吆喝着招揽客人；卖鱼的摆了个摊，拿个网兜在盆里舀鱼，旁边湿漉漉的全是溅开的水；偶尔还有一个小伙子，挑着一根挂着两箱食物的扁担，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
眼前的景象和记忆里的景象重合，江行一瞬间脑子里被各种乱糟糟的想法填满，全是路上行人和掌柜的生活状况，以及他们可能遇到的烦恼、困难，但这些想法只是很清浅地一带而过，并没有随着想象深入地去感受。他耳边听着各种声音，想把声音都听进去，脑海中想着各种画面，想把感受都过一遍，但是短时间内一下子想地太多，反而像是什么都没想，有种在一堆乱线团中无从着力的感觉。
江行感到太阳穴有点懵，本身就热闹的集市，在他的思考中又变地太过热闹，并没有给他带来抽丝剥茧般的了悟。
江行看着前面的路，让自己的想法停下来，暂时放松了自己，然后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靠着墙一撩袍襟，席地而坐。他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心里逐渐回归平静。
从街边传来的吵嚷声仍是不绝于耳，江行沉下心，不甚在意这些声音，任它们掺合着响作一团，混混沌沌。这时，他听到了几声轻微的，曲调舒缓的古琴声。
古琴的声音在人们的吵嚷声中显得分外沉稳悠扬，它低沉着，挑高着，一个滑音颤动着，时而急走几个音，时而一个音隔了会儿才响起下一个音……江行不知觉间忽略了人群的声音，专注地听起古琴来。
他的心里很自在，什么背的知识、刚才的烦恼、过去的生活、热闹的集市，什么都没想，仿佛这一刻，全世界安静地只有闭目而坐的他，和这断断续续的古琴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