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人性
罗斯托夫城,罗斯托夫地区的行政中心,著名历史长篇小说《静静的顿河》重要取材地之一:距离罗斯托夫市区30公里外的旧切尔卡斯克,生活着一群最能代表俄罗斯民族的哥萨克们;中世纪时期罗斯托夫公国的首府,俄罗斯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原USSR第十大城市。
1965年毁于战火。
约瑟夫事败身死之后,各地的苏军并没有立即投降,而是自发地组织抵抗,又同盟军战斗了很长时间。
只是毕竟群龙无首,在内部加密通讯被有**加入的盟军各国完全破译后,不同地区的苏军为了保密也只能是各自为战。
一个月前还能在各个战场上保持局部优势的苏军瞬间形势逆转,陷入了弹尽粮绝缺医少药的境地。
不少在境外作战的苏军投降了,之后被押送到莱茵大营,很多战俘在质问着自己为什么不战斗到死的无尽悔恨中冻饿而死。
然而本土作战的苏军依旧在依托各大城市和乡村负隅顽抗。毕竟整个USSR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欧洲部分也远远大于一般国家。
罗斯托夫便是一处苏军的重要据点,或者说不得不维持军事存在的地区。
毕竟是一座历史名城。这里被攻占了,和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在文化意义上也没什么太大不同。
当地平民对于盟军这些“于约瑟夫恐怖暴政下拯救他们的解放者”也毫无感激,甚至帮助苏军残部对抗盟军的解放。
这些被约瑟夫长期愚民统治所洗脑的平民污蔑盟军是侵略者,而声称他们对抗盟军的不智行为是在“保家卫国”。
“这些粗野的白皮鞑靼人真是可笑。保家卫国?卫谁的国?他们还有国吗?”
——盟军远东集团军司令,海因里希·鲁伊特伯德·希姆莱
盟军对这座人口将近一百万的历史名城久攻不下。哪怕大量建筑成为废墟,哪怕德军从城市外围不断向市中心压缩,将剩余的人员围困在了只有几十平方公里的几个街区里;哪怕数万,十几万的平民在这种剧烈残酷的单方面打击中不断地死去,甚至于在后期围困市中心的兵力已经超过了城内剩余存活人员的总数,但是最后的几个街区依然无法直接攻下。
盟军的解放者们一进入这座城市逐渐沦为废墟的中心街区,就会因为不知哪里来的冷枪造成伤亡。
无论怎么用重炮,用武装直升机,用巡航导弹和轰炸机对这座城市炸上一遍又一遍。可是地面部队再进入这座废墟,依然会从不确定的任何方向响起枪声。
罗斯托夫实在是太大了。虽然大城市的粮食储备比一般小城要多,但是储备的消耗速度也远远大于小地方。
尤其是几十万人被压缩在只有几十平方公里的中心城区内的时候。
即便外面的人不知道如何进来,城里的人却很清楚,他们很难坚持到明年的开春了。
素有“儒将”美名,第二次参军前学历为硕士研究生,其后又深造完成博士学位的希姆莱司令否决了使用芥子气对罗斯托夫轰炸的提议。
不仅是因为这东西有可能为德国带来不利的舆论影响:毕竟多国联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很多原本和德国敌对的国家只是为了对抗苏联才走到一起。他们巴不得自己的盟友犯下各种错误,以让自己能在接下来的瓜分盛宴中排挤掉其他国家。
更主要的是,从小接触各种极端民族主义思想的希姆莱司令,其实内心深处是一个种族主义者。他一直认为,芬兰、斯拉夫各分支、爱尔兰、犹太这些国家或族群是在玷污白种人的荣耀,他们不配称为优秀纯粹的日耳曼白人。这也是他称苏联的主体民族为“白皮鞑靼人”的原因。
那么他眼中白人优秀代表的德意志民族必须用堂堂正正的方式击败劣等人种的斯拉夫,同时不能再继续当前这种只会给部队带来伤亡却收效甚微的作战方式。所以即便完全可以靠更猛烈的轰炸将整座城市夷为平地,希姆莱却依旧希望“占领”而非“抹平”这座城市。
这从文化宣传上的意义是巨大的,远远大于抹除一座边陲城市所带来的实际军事意义。
毕竟整个USSR欧洲部分都尽在盟军掌控之中了,如何优雅地占领而非粗鲁地毁灭一个地区,是关系到能为自己的国家争取来多少利益的重要问题。
不用炮击,不用轰炸,更不用毒气,却也不能继续深入敌境给对方当活靶子。
他想到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
将这座城市最后的部分围起来。
对外宣布,他们只针对苏军这些负隅顽抗的反人类战争罪犯,而愿意对平民网开一面。
希姆莱以魏玛共和国国防军**谋部的名义起誓:任何主动出城的平民,都会得到来自盟军指挥部和德国自身的人道主义关怀。
他们已经用这两个多月来的行为证明了自己的勇敢,值得得到公正的对待。
希姆莱相信,一开始城内的人会怀疑,会抵制。
但是当弹尽粮绝之后,总会有人出来求助的。
接着,在榜样作用下,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出逃。
至于必然存在的一些死硬分子,就让他们饿死好了。
他相信会有那种坚定信仰视死如归的忠义之士,但是这样的人只可能是少数中的少数。
等到他们死完了,剩下的不就都是动摇分子了吗?
比起信仰,他更相信人性。虽然那些家伙声称他们所信仰的东西才是真正作为高等智慧生物所拥有的人性,而自己和西方主流认知中所认可的人性只是低等的动物本能,或者说“人性中的缺陷”。
“把顺应欲望本能的人性称为兽性,而把崇高的神性标榜为你们身上的人性,你们这些无神论者还真是不知羞耻。”希姆莱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那就带着你们的‘人性’饿死在废墟里吧。”
不用再浪费弹药和本国年轻人宝贵的生命,却能成功让一个民族最具代表性的一群人屈服,以证明这个民族果真如他所言,只是一个没骨气没节操的劣等民族,不配同德意志共享日耳曼白人的荣耀。
虽说实际上真正的罗斯托夫哥萨克只在顿河畔沿岸生活。
严格来说,“哥萨克”并不算现代意义上的独立民族。其内部血统来源复杂,只是因为共同的生活方式逐渐形成了具有一定组织度和文化认同感的群体,充其量只是一个具有民族雏形的族群罢了。但是很多俄罗斯人都愿意以哥萨克自居,甚至使得罗斯托夫这座城市都变了一座“哥萨克城”。久而久之,“哥萨克”成了俄罗斯的土地上斯拉夫人的一个重要分支。
“无所谓,这样更好。他们主动以马贼自居,倒省了我甄别的麻烦。”希姆莱不以为然地想着。
就这样,对罗斯托夫中心城区的围城战开始了。
德国盟军不再进攻罗斯托夫,不再向中心城区投放炮弹、航弹、导弹,只是那样陈兵十万,将其围在**。
一周过去了,无人出城。
两周过去了,无人出城。
三周过去了,无人出城……如果不是晚上还有焚烧木柴的浓烟升起,有些士兵已经开始怀疑里面的人是否都饿死了。
一个月过去了,这下总算有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儿童,有些呆滞地走出了废墟,来到盟军营区,请求他们救救自己的孩子。
只是那个孩子因为重度营养不良加上肺炎,虽然经德军医生全力救治,甚至希姆莱司令从基辅亲赴现场督战,依旧没能挽回他的生命。
希姆莱司令看起来十分痛苦地向那个表情始终木然的母亲真挚地道歉,并对城内广播,痛陈自己的无能,然后继续诚邀城内军民起义投诚……至少不要让孩子承受大人才有的痛苦。
是的,这次连苏军残兵也在受邀请之列。
他有些对那帮披着白皮的鞑靼野蛮人改观了,他觉得“果然带上一层白色之后,即便是劫掠成性不曾开化的马贼子孙们,道德也会变得更高尚些,虽然和正统雅利安人比起来还是要差不少。”
之后的几天,陆续又有几名和第一个走出来的母亲情况类似的可怜人出城。都是憔悴的母亲抱着重病的孩子。
几个孩子有两个还是医治无效病死了,有四个则成功抢救回来。
正当希姆莱司令为自己的计划正逐步实现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接下来又是近一个月,无人再出城。
头两个星期晚上还有浓烟升起,后两个星期连浓烟都没了。
希姆莱司令有些坐不住了,他再度亲自返回罗斯托夫前线,下令盟军官兵展开一次对罗斯托夫中心城区的地面强攻。
然而只找到断墙下、小屋内、楼梯上,满地僵硬的尸体。
绝大多数是青壮年男性和老年人,但也有几十名妇女儿童。
这些人宁可饿死冻死病死,也未再踏出城区一步。
据德军粗略统计,非因空袭与战斗而死的人员数量,至少达到了18万人。
这数字来源于新挖墓地上的简易墓碑或十字架数量,和后期无人有力气为他人下葬后曝露在地面、房间内的尸体。
那些死在隐蔽角落中的,没有墓碑标明身份数量的,根本不知道还有多少。
更别提之前持续的空袭、炮击下数以十万计的平民伤亡了。
三名孩子死去的母亲,听到城内所有人都死光了之后,表情木然,无动于衷。其中一人趁对方不备,抢下了希姆莱司令身边副官的配枪,对着自己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而其余四名带着孩子的母亲,和两名已经失去孩子的母亲,在希姆莱亡羊补牢的严密看管下没有做出不理智行为。但她们也要求离开这里,从此脱离与德军的接触。
希姆莱放行了。
她们什么都没带走,水、干粮都没有带,身上也只是自己出城时的衣物。
希姆莱并不知道那十个妇孺最后的去处,也没有派人跟踪她们,不过手下汇报她们返回了中心城区里。
他只是有些疲乏地返回柏林,提交了一份作战报告和退休申请。
以国防军上将的军衔退休,没能受封**。
从此对罗斯托夫围城战讳莫如深。
连自己晚年的回忆录也只字未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