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绷断的神经
略显拘谨的笠仁坐下后，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镜框嗫嚅着问：“请问二位长官找我有何事？”
叶子婉转地问：“您刚才说心情欠佳，是因为老院长去世的缘故是吗？”
仅这一句话，便惹得笠仁的眼眶红了，连连点着头说：“是啊，太突然了，一时接受不了。”
“那您为何没有去参加他的葬礼？”
“实不相瞒，我，是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那天晚上一接到老院长的噩耗，我的眼泪就没停过。”笠仁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取下眼镜擦拭着泪水。
“他是在家里去世的还是医院？”
“家里，半夜。长官，请问你们……”笠仁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您只须回答我的问题，其他的不要太感兴趣，一切皆出自公务需要，也请您如实回答。”一旦触及敏感点，叶子瞬间恢复了本性。“我猜，您当晚就赶过去了是吗？”
是人都有脾性，笠仁眼神收回的同时，默默点了点头。
“以您多年从医的经验以及对老院长身体状况的了解，您认为他确实死于心脏病吗？”
似乎略微考虑了一下，笠仁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一生从事不孕不育研究，并不知晓老院长死于何种疾患，是急救医院的医生赶到抢救无效后所作出的结论。”
“所以您包括老院长的家属就这么接受了，未提出异议？”
笠仁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道：“专业医生作出的判断，我们为何要质疑？况且老院长今年八十七了，如此悄没声息地去了极乐世界，该是多大的福分啊！”
这样的定位，骤然使得叶子往下的问话变得艰难起来，芥川适时接过话题。
“笠仁副院长，可否问一句，您和老院长共事有多少年了？”
“明治三十五年起，迄今三十八年有余了。我是他老人家一手带大的徒弟。”
“那一定获益匪浅啰？”
叶子睨了芥川一眼，这不是句废话吗。
“我今日之一切，都是他老人家给予的。”
“那您对他这些年所诊疗过的疑难病症应该大都记忆犹新吧。”
笠仁极认真地点了下头说：“确实是这样的。我们医院有个传统，每逢星期一，老院长都会召开一个例会，将一些疑难病案拿出来让诸位医生进行一个会诊。”
“那一定包括那些尚未治愈的病例，对吧？”
这时候，叶子方明白适才芥川那句“获益匪浅”废话的含意。
“那自然，且是重点。”
“这样啊，”芥川示意笠仁喝茶，说了半天口该渴了。“那您帮我搜索一下您的记忆库，大约在大正元年前后，是否有一对俊彦夫妇经常过来看病？俊彦太郎，他可是咱名古屋的名人。”
芥川的策略太聪明了，拐弯抹角这么倒几个来回，目的就是令笠仁不容回避，其中或许有前次鸠间老院长所谓的职业操守因素，但更多的恐怕是囿于老俊彦特殊的身份而非其所谓的名人效应。
可没想到笠仁咧嘴一个苦笑道：“那时我仅是一个刚拜师入门的小学徒，哪有那样的资格，净干些跑腿打杂的活。”
叶子眉头一皱，这是被他逼到一个墙角里了。孰料芥川微微一笑道：“我怎么忘记了这一茬。不过，那些与老院长同时期的医生们有的应该还健在吧？”
这一问，令得叶子忍不住要给他鼓掌，当然，只是心里这么想而已。
笠仁略斟酌着说：“有几位，也大都退休了，在职的仅剩两位了。”
“今天在吗？”芥川追着问道。
笠仁点点头。芥川立刻道：“那就劳烦您把这二位请过来，我们将分别进行询问。”
这一招绝，防着事先统一口径。
笠仁起身打电话，叶子悄悄给芥川竖了下大拇指，夸得芥川腼腆而得意一笑。
打过电话的笠仁过来说，马上就到。
芥川接着提出一个要求，借用一下他的办公室和隔壁的房间。
约五分钟后，楼梯那块儿响起一个人的脚步声，芥川起身随着笠仁去了隔壁的房间。叶子等了会儿，一位年约七十的老医生走到门口探头看了看，问笠仁副院长呢。
叶子起身迎上前说：“他在隔壁，是我找您问个事。”说着将派司递了过去。
老医生看过后，眉头微蹙了起来，踟蹰着不知如何是好。叶子遂搀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和和气气道：“您不必多虑，我是为着早年间的一些往事向您打听一下。
“多早？”焉知老医生匆匆间来了这么一句，想来仍是有些拘谨，毕竟派遣军特高课的名头太过特殊。
“大约大正元年前后吧，那时候你正当年对吧？不知您对俊彦太郎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老医生立马点头道：“自然是有的。他是咱名古屋军中最高级别的长官，名人。”
叶子笑了笑说：“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他曾经来过咱们这家医院看过病，您接诊过他没？”
老医生摇摇头道：“没有。记得他是鸠间院长的患者。那时节鸠间院长的风头正劲，来此间的患者大都点名找他，排不过来的才轮到其他医生。”
“您就记得这么清楚吗？一次都没有替他看过？他是和他夫人一道来的，您再想想？”
老医生笑道：“不用。记得多年后，这位俊彦长官还专程来答谢过鸠间院长，带来好多好多名贵的外国货，大家都分到了一些。”
喉咙间哽了哽的叶子不甘心道：“那您听没听说他和他夫人究竟是谁的毛病？”
老医生同样哽了哽后才说：“你这个问题别说我不知道，即使知道我也不会透露给你。请原谅，这有关职业操守。”
“若我强制要求您呢？”叶子的嘴脸霍然一下暴露出来了。
“我已经对你说了，他是鸠间院长的患者，我并不知情。”老医生如实回答。
“可据笠仁副院长所说，你们医院每周一要召开例会，对一些疑难病案进行会诊，您可别说您没参加这些例会？”叶子咄咄相逼将他一军。
未曾想老医生竟笑了说：“难道他就没跟你说，这些病案仅是以数字代称？”
“数字？”叶子一下愣了，有种上套的感觉。
“对呀，这亦是出自职业操守的考虑，每名患者均用数字代替，比如某某号某某号，只有具体接诊的医生方能对号入座。”
瞬间，让叶子感觉自己身体某处一直绷着的神经抖然一下崩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