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地狱周（四）
瓦斯气体像添加了增强剂的辣椒喷雾，气味刺激而辛辣，但比辣椒喷雾更夸张的是，瓦斯气不仅对眼睛，还对呼吸道、器官，乃至裸露的皮肤，都有极大的刺激和灼伤效果，眼睛也被熏得火辣辣的生疼。
当五人一掀开帐篷，等待在外面的几个佩戴防毒面具的教员，马上提脚把几人踹了回去，“滚回去！”“滚回去！”
“干什么？”韩飞用上衣迷彩服捂着嘴说道。
“你们这几头蠢货只顾着自己，营帐里还有一个战友不管了？滚回去看看角落里，”一名教员骂道。
“说什么呢，你喝大了吧？我们五个人都在这里，别吓唬人，”韩飞刚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哎呀，别踹别踹，我回去就是。”
就在这时，营帐里传出一个队员的声音，“兄弟们，他说的是真的，快回来！”
“搞啥名堂？”紧接着，几个人不得不用迷彩外套捂着嘴，忍着瓦斯气体的刺激，重新返回营帐里查看情况。
入眼中，一个队员正在营帐最里面一个角落，拖拽一个装有沙子的人形沙袋，“咳咳，哥几个儿快来帮忙！”
“这群老兵油子真是坏透了，”韩飞说道。
蒙云上前抓住人形沙袋的一条胳膊，“来，一起！”
……
“咳咳”“咳”
然而，等几个人把沙袋拖到门口，外面的教员已经把营帐入口封死，禁止里面的人外出，瓦斯气体迅速占据了整个营帐空间每个角落，呛得人直掉眼泪。
“又咋啦？”有队员不满地问道。
“由于你们几个蠢货的疏忽，导致他滞留敌后时间过长，腿部被敌人子弹击中，并且伤到了动脉，”外面的教员吼道，“现在，伤员需要五分钟应急处理，否则，将有生命危险，你他妈的愣着干什么？动起来！”
“抓紧抓紧”
“咳咳，老油条们成心的”
“趴低身体”
“咳咳咳”“咳咳”……
从眼睛到呼吸道，再到肺脏，都如同火烧一般，火烧火燎的辛辣剧痛，身处狭小且密闭的空间，即使趴得再低，也没用，到处都是浓浓的瓦斯烟雾。
“嗤拉”
蒙云忍着眼睛火辣辣的疼痛，一把扯过旁边的毛巾，撕成两半，缠上了人形沙袋的腿部。
“他们只是找借口，不想让我们出去，你较真干嘛？咳咳咳，”韩飞支吾不清地喊道。
“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我们不较真，他们就会跟我们较真，”蒙云坚信如果不对人形沙袋做点什么，待会儿出去肯定又被找茬，比如，勒令回来做输血等等，那是自己给自己挖坑找罪受。
做完这一切，蒙云就用上衣迷彩包裹住了口鼻，趴低了身体，尽量减轻痛楚，当然，算是个心理安慰作用。
……
营帐外。
一边听着营帐里面的干呕声，邓明扭头问道，“多久了？”
“五分钟三十二秒，”另一个教员看了看腕表回道。
“让他们出来吧，”邓明说道。
“别装死了，滚出来！”对方上前掀开门帘吼道。
抬头见地面有灯光照射进来，然后听到吼声，蒙云慌不迭地连滚带爬冲了出去，真的是连滚带爬，因为被瓦斯气体熏得晕头转向，别说东西南北，上和下都快分不清了。
“呕”“呕”……
一个个“红眼怪物”冲出营帐，都到了极限，“扑通扑通”趴在地上呕吐不止，但上半夜仅吃的一个馒头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哪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吐出来，都是一滩滩黄不拉几的胃酸液体。
“趴这里斗蛐蛐呢？武装越野十公里，麻溜的！别让我嘲笑你们是软蛋……”
接下来的五天五夜，邓明践行了自己的诺言，让五人真正感受到了地狱的气息，不管刮风下雨，亦或是灼灼烈日，子弹不停地呼啸着从头顶上飞过，持扩音器的教员在身前，在耳边歇斯底里地怒吼，像一挺挺机枪或连珠炮，原木、轮胎、划艇天天见，负重游泳、绳索攀爬、武装越野是每天的开胃菜，一天超过20个小时都在进行体能训练，每天的休息时间却只有2小时，没有标准，没有成绩，只有极限，生理极限。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直到终点。
……
除了老兵油子、老油条，教员们又收获了一堆新外号，老鬼、魔鬼、酸不拉几黑白无常等等，后面这个是韩飞给邓明起的专属外号，因为对方就像一个黑白无常，不眠不休地整集训队员，没日没夜，乐此不疲，而且满嘴的‘酸臭’话，不是嘲笑集训队员，就是在嘲笑的路上。
“你们这些软趴趴，酸不拉几的臭软蛋，一身的酸臭味，老刘！加大压力给他们洗洗……”
然而，老鬼们的菜单上不会只有几种枯燥的老旧的家常菜（体能操练），更有一些调味菜品，即蛙人部队的独家“干货”，掺杂在地狱周的训练项目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生存训练。
第五天的傍晚时分。
五个人被捆住手脚，扔进了游泳池，每个人都需要在长达100米的泳道里游两个来回，最终才被允许上岸解开束缚。
当然。
一个人被捆住手脚扔进水里，对普通人来说，确实是死路一条，但对训练有素的蛙人就是另一回事了，只要一次触底反弹上水面，保证肺里时刻有足够的气，就能确保自己始终漂浮在水面，而不是沉入水底，最重要的诀窍是不可以慌张，头脑冷静。
因为慌乱会导致换气过程中，无法保证肺里吸入足够的空气，以及导致肺里的氧气过度消耗，肺里的空气不足自然就会下沉，最终被彻底淹死，蛙人也扛不住，第二重要的是要有一副柔韧性的身体，尤其是腰腹的核心力量，因为需要通过反曲身体换气，以及蹬腿制造推力前进。
时至今日，这一科目已成为各国蛙人部队水下危机应对与处理训练的重要内容，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的蛙人部队也不例外。
唯一的不同是，平日里的训练，集训队员都是在体力充沛的情况下进行，一切都游刃有余。
可是。
进入地狱周以来，每人每天只摄入极少量的食物，食不果腹的窘境，让生存训练倍感吃力。
……
等五个人艰难地游上岸，一个挑战胃口的‘惊喜’正等待在前方。
“把他们带过来吃点东西，饿坏了身体可不好，”邓明正悠闲地坐在不远处的一张长桌旁，无聊地扣耳朵，桌上是两个被灰色布匹遮掩的容器。
“他可真好意思说这话，”韩飞气喘吁吁地吐槽道。
蒙云甩了甩头上的水没接话，这几天每个人都处于饥饿状态，一天一个馒头，入不敷出，自从地狱周开始，他至少瘦了10斤，其他队员的情况也肯定都差不多。
紧接着，刘姓教员拿着潜水匕首过来，为几个人一一割断了绳子，“起来！”
“过去的几天几夜，我知道各位吃不好睡不好，又累又饿，受尽了苦头，所以，为了体恤各位的辛苦，我特别准备了大餐，有肉吃哟，而且还是两种呢，”邓明露出了个诡异的微笑，起身挪开了第一个容器。
入眼中，那是一个不锈钢的托盘，里面装了一大盘鲜肉，肉块上沾着血渍，看上去像一盘新鲜的牛脊肉。
很快，邓明又揭开了第二个容器，那是一笼咯咯叫的活鸡，“现在，我给你们做个示范，都睁大眼睛看好！”
说到这里，邓明猛地伸手捞出一只鸡，一手抓住鸡翅膀，一手抓着鸡头，然后在五人疑惑的目光中，上去二话不说，张嘴一口咬掉了鸡头，鸡血噌一下喷射了出来，溅射了邓明满脸血，然后就见对方开始吞咽，“咕咚咕咚”喉咙**，接连灌了两口才停了下来。
“扑通”
当邓明将鸡扔到一边，那只鸡的爪子还在抽搐，扑棱翅膀，很明显没有死透，眼见此情此景，五个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太凶残了，比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吃生鱼、虫子可刺激多了，这可是真正的茹毛饮血，这是猛兽的生存方式。
“最新鲜的牛肉，搭配热乎乎的鸡血，还有比这更新鲜的食物吗？”邓明回味地舔舐了一下嘴角的鸡血说道。
蒙云曾两次射杀武装犯罪分子，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幅场景，想想就一阵倒胃，美味个屁，能美味才怪。
“怎么？温室里花瓶只会吃奶粉吗？”察觉到几人的迟疑，邓明陡然语气变冷嘲讽道，指了指蒙云，说道，“你，第一个！过来！”
蒙云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只能硬着头皮起身，“是。”
该死，蒙云严重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等走近，刘姓教员抓出一只鸡递了过来，脸上带着玩味的表情和微笑。
蒙云迟疑了。
那样的举动实在太疯狂，让他总是下意识回想起被他射杀过的犯罪分子，坦白地说，相较于上去咬掉一只鸡的脑袋，他更愿意再来一次极限长途奔袭。
“今天是最后一天，不做就过不了关，”刘姓教员笑着说道。
此时，场上的几名教员都在等着看好戏，韩飞等人都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倒不是眼馋，而是在心里为他捏把汗，特别是韩飞，作为亲密无间的搭档，他知道蒙云在迟疑什么，在想什么。
蒙云看了一眼对面的教员，又瞥了一眼对方手里的鸡，闭目深吸一口气，接着睁眼凶狠地一把抓过活鸡，张嘴一口咬掉了鸡头，“咣咣”两口鸡血，然后扔到一边，擦了擦嘴角。
接着，把视线从挣扎没死透的鸡身上移向了邓明。
“味道如何？”邓明笑着问道。
“报告，十分美味，”蒙云努力压抑着呕吐的冲动回答。
“小伙子，我喜欢你的回答，但昧着良心说话可不好，”邓明说着抓起了一块牛肉，然后递过来说道，“来，你还没吃饱，吃下去，别浪费。”
这块牛肉大概有六七两。
更野蛮更血腥地都干过了，所以，这一次蒙云没有犹豫一秒钟，接过来撕咬下一口，咀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
熟肉和鲜肉有一个区别，鲜肉的有机组织没有被破坏，难以咀嚼消化，撕咬下来什么样，咽下去就什么样，不过，生鲜牛肉比鸡血的味道好多了，只是有点黏糊糊的，吃起来的心情不是很‘愉快’，还是想呕吐。
但是，这次不是心理加生理因素，而是纯粹的生理因素，黏糊糊的，像是在吃大号的鼻涕虫，可想而知。
几分钟后，蒙云最终强忍着吃完了整块牛肉。
韩飞等人看着蒙云嘴角的血迹和油渍，胃里的酸水一阵翻腾，不忍直视。
“很好！”等他吞咽下最后一块血肉，邓明露出了高兴的笑容，“中国军人的骨子里从来没有‘屈服’二字，只要一息尚在！就势与敌人血战到底，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更何况是区区的食物！”
说到这里，邓明目光转向了剩下四名队员，呵斥道，“既然有了模范，你们四个蠢货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被骂蠢货骂了好几天，五个人都听得麻木了，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没有闯不过去的难关，老子他妈是野人，干！”就在这时，韩飞自我‘安慰’了两句，大喝一声起身，把众教员吓了一跳，就差上前采取控制措施了。
“瞎叫什么？”一名教员瞪了韩飞一眼，然后提脚就踹屁股。
“干嘛呀，壮壮胆都不行啊，”韩飞揉着屁股小声嘟囔道。
……
这是一次特殊的全新的尝试，没有一人可以置身事外，过程中，有队员忍不住呕吐了出来，但还是被勒令吃掉……过去的一周，五个人经历了毕生以来最恶心的五天，不仅是被训练环境恶心到，更是被自己恶心到，每个人内心薄弱的部分被翻了出来，但这就是地狱周的作用，挑战和直面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看着趴倒在地仿佛几只被撸废的‘废猫’一样的队员，邓明笑了，场上的教员都笑了，不是胜利的欢笑，不是得逞的坏笑，更不是欣慰的笑，而是单纯的笑，没有意图，不知道在笑什么。
“在这里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邓明抬脚踏上长桌边缘说道，“当然，还有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地狱周结束了，坏消息是结束的是第一阶段，下一个阶段在向你们招手，”邓明笑着一指不远处的仓库，“现在，轮流去那边的仓库领取武器装备和任务明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