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宁家提亲
秦根本开着三轮车,载着半车厢年货和老父亲向红火沟开去。
车子驶离河口镇不久,秦有仁拍了拍根本肩膀,示意停车。
秦根本以为父亲内急要上厕所,便将车停在路边。
秦有仁并没下车,而是问根本:“你跟小宝他妈离婚有一年多了,也该考虑再找个媳妇。”
秦根本没想到,他爸一直在琢磨这事。
“急啥呢?”他说,“以我现在的条件,高不成、低不就。想找个好点的,我自己得干出名堂。找个差点的吧,又不甘心。所以,还是先把事干好,等有了资本,再找也不迟。”
“就怕你有了资本,年龄大了,更不好找。”
“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根本说,“只要我的猕猴桃搞起来,村里的人都会跟着干。只要红火沟红火起来,还愁订不上媳妇?”
秦有仁眯起眼睛,点了点头说:“走,走吧。回家。”
父子俩一回家,就将年货分门别类安置起来。
萝卜和大葱埋在院里的菜地。用时再刨出来,免得冻坏。
粉条就挂在屋檐下。花椒、八角等调料装进纱布袋备用。鞭炮压在炕席下面烤着,到时放起来一定响声又干又脆。
几公斤干猪肉皮,找来面盆泡上,泡软之后就可炖皮冻。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大都堆在了厨房。
收拾妥当,根本妈已将晚饭做好。一家人坐在客厅吃了晚饭。
电视里依旧是凤凰卫视节目。以前,秦有仁看电视时,不时会发表评论。尽管他老婆听不懂,他还是要说,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天晚上,秦有仁似乎有心事,一直没说话。快快地吃完饭,拿着旱烟袋就往外走。
“干啥去?”根本妈问。
“去尤四福家。”秦有仁说。
根本知道他爸去尤四福家,是为大梁的事。
……
天刚擦黑,秦有仁背着手,晃晃悠悠往尤四福家走去。
尤四福的家,在全村位置最高的地方。这几年,上级政府搞“村村通工程”,修了水泥路,农村人再也不用下雨天走泥路了。
可是这路修得很窄,一辆拖拉机就占了大半边。秦有仁走在这平坦的水泥路面上,心里想着见了尤四福该怎么说。
尤四福的房子还是土坯房。这种房子在红火沟也不多见了。大多数村民都盖了砖瓦结构的房子,有的还盖起二层小楼。
尤四福家没有院墙,不用敲门,直接就走到主屋前。屋里亮着灯。
“四福,四福在家吗?”秦有仁清了清嗓子,喊了两声。
“在呢。”尤四福答应一声,从里屋走了出来,面带微笑地说:“秦老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秦有仁仍背着手,说:“东风,是东风。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的东风。”说着就进了四福家堂屋。
堂屋里摆着一张八仙桌,桌边放着两把老式椅子。尤四福领着秦有仁往自己的卧室走。卧室里的灯光比堂屋的灯更亮。
秦有仁刚准备进去,卧室里走出来一个人。
“宁支书,你在这儿啊?”秦有仁的两手不由得从背后拿了下来,手里的烟袋晃来晃去。
宁支书一手提起鞋跟,说:“有仁老弟,你来了。你们谝,我先走了。”
“再坐一会吧。”尤四福挽留道。
“不了,回去还有事。”
尤四福让秦有仁先进屋,他去送送宁支书。
秦有仁进了尤四福的卧室,看到火炕上有一张长方形的炕桌。
炕桌上有两瓶五粮液酒,还有装满烟屁股的烟灰缸。那烟灰缸不过是一个红牛饮料的罐子。
红火沟的老房子,一般没有客厅,来了客人都是直接坐炕上。
炕上有炕桌,平时吃饭在炕上。家里若是有学生,写字看书也在炕上。看得出来,刚才宁支书和尤四福就是在炕上说话的。
尤四福送走宁支书,满面春风地回到屋里。一边让秦有仁上炕,一边递上香烟。
秦有仁坐在炕边,并没有脱鞋上炕,也没有接尤四福的卷烟,而是挥了挥自己的旱烟袋,说:“我就吃这个,那纸烟没劲。”
尤四福把烟又装回烟盒,也坐在炕沿上,说:“有仁哥,年货办齐了吧?”
“有啥办头嘛,”秦有仁说,“现在过年都不讲究,简单多了。你的年货准备得咋样了?”
尤四福说:“还没跟集呢,准备明天去镇上。”
秦有仁没看到尤虹,便问:“你的女子呢?”
“尤虹去李三家了。”尤四福说,“李三的丫头雪梨,跟尤虹是同学。这两天,雪梨回娘家给他妈拆洗被子。尤虹过去说话去了。”
秦有仁说:“哦,雪梨跟尤虹一般大吧,都结婚两年多了。”
尤四福说:“雪梨比尤虹还小一岁呢,娃都生过了。”
“尤虹也不小了。”秦有仁说着,看了看炕桌上的五粮液。
“可不是吗?”尤四福说,“尤虹这女子,脾气强得很,有几个人说媒,她连见都不见。这不,又有人来提亲了。”
秦有仁抽了一口烟,慢腾腾地说:“是宁老大吧?”
“是啊。”尤四福说,“宁支书刚才来,是给他侄儿提亲的。”
秦有仁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他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呢,让宁为山抢了先。
宁为山要给他侄儿也就是宁为海的儿子宁非提亲。这种为富不仁的家伙,尽知道挑白菜芯。
“哦,哦,提亲是喜事,尤虹是什么意见啊?”秦有仁有一档无一档地问。
“她能有啥意见。”尤四福说,“她妈走得早,这女子从小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不在城里享福,偏偏要回来受罪。你说我这当爸的,还能怎么样。不就是希望她以后找个好婆家,过上好日子。”
“对,尤虹是个乖女子。”秦有仁说,“俗话说,寒门出孝子,富家多纨绔。你可不要被钱眯了眼,把娃往火坑里推。”
“哪个当爸的不想自己的娃好。”尤四福说,“宁家有钱有势,人家不嫌弃咱这样的贫困户,就是咱的福气。尤虹若是真能嫁到宁家,后半辈子就享福了。我也能跟着沾点光。”
尤四福这样说,秦有仁心里就明白了。本来话到嘴边,要替边大梁说几句好话,也没有勇气说了。
那些早就打好的腹稿,只好让它继续留下在腹部,甚至烂在肚子里。
他还能说什么呢?什么也没法说。只好“吧嗒吧嗒”地抽烟。
“有仁哥,找我有什么事?”
“莫事,莫事,胡谝呢。”秦有仁将烟锅在烟灰缸上磕了磕,起身下炕,“走了,过年时抽空到我家来,喝两盅。”
“好,莫麻达。”尤四福跟着起身去送秦有仁。
两人刚走出屋子,尤虹从外面回来了。
“叔,你来了。再坐会儿吧。”尤虹客气地说。
“不坐了。没拿手电,一会儿寻不着路了。”秦有仁背着手,沿着窄窄的水泥路往家里走去。
……
尤虹先回自己的房间喝了口水,然后来到她爸的卧室。看到炕桌上的酒,便问:“这是谁拿的酒,五粮液,可值钱了。听说一瓶要好几百呢。”
“尤虹,你也不小了,有人来给你提亲了。”尤四福笑着说。
“爸,我现在不急着订亲。我要多陪陪你。”尤虹拿着抹布,将炕桌上的烟灰小心地擦到烟灰缸里,拿着烟灰缸准备去倒。
“你总是要出嫁的嘛。遇上好人家,就把事定下来。我也就放心了。”
“好不好,得我自己说了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要听的。”
“那你想把我嫁到谁家去?”尤虹笑着问。
尤四福从女儿手里夺过烟灰缸,说:“我看你宁二叔家的小子宁非,就不错。”
“什么?”尤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嫁给宁家,你是做梦吧。我不会答应的。爸,这事你就别想了。”
说完,一扭头回了自己房间。随手把房门锁上了。
尤四福跟着过去,站在门外,说:“尤虹,你不小了,不敢再这么任性。爸这是为你好。”
“不听,不听,我不听。我要睡觉了。”
尤虹房间的灯关了。
尤四福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屋里,把那两瓶酒塞进了板柜里。
他知道,女儿的脾气倔强,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吧。迟早她会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