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审讯室（四）
“你……你……你想……你想要干什么？！！”
纪香贵子发出了惊人的尖叫。
尖叫声高亢而激烈，这是纪香贵子自进入审讯室后发出的最为猛烈的声音！这声音是纪香贵子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
但，这也是纪香贵子内心最深处的兴奋！是纪香贵子从灵魂最深处生出的一种渴望！是身为天照大神子民的纪香贵子与生俱来的一种情感——一种对强者的崇拜与向往！
这种情感让纪香贵子无从抗拒，不可抑制！
“你……千万别……只是……做做样子！”
焦渴指使着纪香贵子的内心生出了这样一种无限的情怀来。
尖叫声是抵挡不了行刑手的蛮力的，何况这尖叫声本身就蕴藏有深的情感在里面。
纪香贵子被固定在了老虎凳上，尖叫声持续不断。
尖叫声中，纪香贵子看到，这个被下属称作林副处长、林长官的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像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似的，依然在那里从容的布置着一切——
“去，把烤炉和那些家什给我拿过来。”
“去，把桌子和椅子给我搬过来。”
……
审讯室里，除了审讯科长方志臣和老虎凳上的纪香贵子，此时的林韶璞在众人的眼里已是魔鬼的化身、阎王一样的存在。
没有人敢不遵从。
很快，一干家什在老虎凳边摆定，桌子一头靠在纪香贵子的臀部位置，椅子靠近膝盖面向纪香贵子，桌面摆着西餐用的餐具和盛佐料的碗碟，炭炉放在桌子另一头，炭炉上覆着烤肉的铁架。
这是众人在他们林长官的指使下摆成这样的。
在审讯室里所有人的注视下，林韶璞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雪白餐巾，抖开，在领上系好。
林韶璞在做这些的时候，老虎凳上的纪香贵子已经在不觉中停止了她的尖叫，老虎凳上，她瞪大了眼睛在看着，她好像不相信她现在所看到的是真的一样。
可如果有谁注意到她的眼睛，就一定会发现，从她眼中迸发出的那种眼光，蕴藏着一种极为强烈的色彩，似贪婪、似渴望……
纪香贵子看见——
戴黑框眼镜的这个姓林的男人系好了餐巾，他拿起了面前盘子里的刀叉，他用餐刀在叉子上**了两下，之后，他抬起视线，直视她那条靠近他的腿；
没有贪婪，没有渴望，他的神情是平静的，他的眼神是淡然的，如果还能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种情感来，这情感就是专注——从平静与淡然中透露出来的一种专注！
对食物的专注！就好像她的这条腿真的是一种食物一样；
刀，举了起来，略作端详之后，握刀的手便毫不犹豫的对着她腓骨后面的那块肌肉刺了下去……
疼痛陡然而起，**着纪香贵子的神经，掩盖了纪香贵子内心种种的那些伪装在这一刻全部粉碎！那些被她伪装起来的，畏惧也好，兴奋也罢，乃至那些更深的渴望，顷刻间便随纪香贵子那些不可控制的喷涌——喷涌而出！
与这些一道喷涌出来的，还有纪香贵子兴奋着的声音，“我叫纪香贵子……”
……
纪香贵子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响着，可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纪香贵子说的那些内容上面，而是落在了本部情报处副处长——他们的长官林韶璞的身上，所有看向林韶璞的眼睛，他们的眼神中都带着由心而发钦佩与尊敬，包括审讯科长方志臣。
看着插在纪香贵子腿肚子上的那把餐刀，方志臣想到了那两句话——“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刀，方志臣绝对相信，除了这位林韶璞林副处长，整个军统局再没有人能让这个叫纪香贵子的日本女特工如此痛快的招供！
“这就是本事啊，让人不得不服！”方志臣的内心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纪香贵子讲得很细，几个同伙藏匿的地点、名字、长相以及如何向负责与她联系的联系人发出见面请求、如何示警等等，直至再也讲不出什么来以后，纪香贵子才停了下来。
“就这些？”
“嗯。”
很低很低的声音，似一种羞怯。
纪香贵子确实感到羞怯，但她羞怯的并非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儿的抖落得精光，也非自己几乎不着一缕的身体，而是从她身体里喷涌出来的那些，和它们散发出的味道。
“太失礼了！我……我怎么可以这样呢？”纪香贵子很是羞怯的想着。
“能……能让我洗个澡吗？”纪香贵子发出了很是羞怯的声音。
“都记下来了吗？”
回答纪香贵子的是不带一丝情感的冷漠声音，如同刺入纪香贵子肌肉里的那把刀。
负责记录的军官赶紧回答道：“记下来了长官！”
记当然不是用笔去记，而是用录音设备在记，所谓的记录，不过是将听录设备里的内容重新记在纸上而已。
“区虎，带她去洗个澡，再给她找个医生，给她安排个干净的房间，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是组长。”
“长官，我可以帮你的！”纪香贵子猛然出声，她的眼中，有两团熊熊燃烧的火。
纪香贵子非常清楚，想要得到眼前这个男人，想要成为这个男人的依附，仅仅招供是不够的，她必须要做得更多才可以。
正准备离去的身影停了下来，不见一丝情感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从这目光中，纪香贵子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很深的怀疑。
“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
纪香贵子狠狠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毫无畏惧的迎向了向她投来的那怀疑着她的目光，将自己整个人袒露在了这目光之中，似洗礼一般，等待着信任的来临。
审讯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眼里，他们的林长官正和老虎凳上的日本女特务用目光安静的对峙着。
然后，众人看到，他们的林长官一脚蹬开了挡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前一步，站在了这个叫纪香贵子的日本女特务面前，一把抓起她的头发向后一拽，很是粗鲁的将她的脑袋仰了起来，跟着，众人听到了他们林长官一字一句的声音，“你要是能做到，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包括这个——”
声音突然顿住。
众人的目光中，他们林长官脑袋突然向纪香贵子的脑袋压了下去……
都是过来人，都能猜到他们的林长官这是在干什么，但众人的脑海中却并没有“香艳”两个字，有的只是一片空白——这里是军统局的审讯室，并非某一风月场……
方志臣最先醒过来。
“都愣在这里干什么，出去！”方志臣向屋里几个人发出了低声而又最是严厉的叱喝。
屋里几个人这才苏醒过来，逃也似的冲出了审讯室。
方志臣最后一个出来，出来时，方志臣没有忘记将审讯室的门给带上。
出来之后的方志臣没有离去，而是和从审讯室里出来的几个人一道，在审讯室外面等待起来。
究竟是在等待什么，没有人知道，但隐隐的，每个人的心里都生出一种期盼来，期盼着他们的林长官能再次让他们看到奇迹。
第十分钟，审讯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等在外面的众人看到，他们的林长官扶着日本女特务纪香贵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纪香贵子的身上披着一件西装外套，而他们林长官身上的外套却不翼而飞。
然后，众人听到他们的林长官用很柔很柔的声音在对纪香贵子说道：“你跟着他们去，好好泡个热水澡，我去布置一下，待会儿来接你。听话。”
“嗯。”
回答他们林长官的，是纪香贵子轻轻的一点头，轻轻的一声，如热恋中的女人向情郎许下的承诺。
此景……
惊得守在外面的众人眼珠子掉一地！
十分钟里能发生很多事情，同样也可以什么都不会发生……过去这十分钟里，里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守在外面的每一个人都很想去知道。
“方科长——”林韶璞的声音响起。
方志臣赶紧应道：“请长官吩咐。”
“贵子我就交给你了，找人好好服侍，切不可怠慢。”
“是长官——贵子小姐，请跟我来。”
纪香贵子优雅的一鞠躬，“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算不得麻烦，贵子小姐请。”
众人的注视下，纪香贵子取下披在身上的西装外套，递向了他们的林长官，“那我去了？”
然后，他们的林长官接过纪香贵子递来的西装，重新给纪香贵子披上，微笑在林长官脸上闪现，他的手在纪香贵子的肩上轻拍了两下，“去吧！”
在众人的目送下，方志臣领着纪香贵子汇合了守在防空洞门口的警卫，出了防空洞。
不等剩下的人从九天之上的云雾里醒来，那个消失了很久的严厉声音就响了起来，“都愣在这里干什么，找不到事做了？找不到事做就上前线炸日本人的碉堡去！”
记录军官和几名行刑手立刻像退潮的海水，缩回了审讯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