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凶案现场（中）
“抓捕行动开始前，从这栋楼下经过的都是镇上的人，除了老太婆和小女孩。不过因为老太婆的年纪，而且还有带着一个小女孩，所以……”
孙家申突然沉默了下来——“所以就没有引起我们的警惕。”
这是孙家申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
“这个老太婆做了什么？”李遮阳问道。
“没做什么特别的，就只是咳嗽了几声。”
“老太婆是什么时间出现在楼下的？”
“七点三十分左右，没有停留，带着那个小女孩直接就出了镇。”
时间上对得上。
“孙组长能不能和我说说你们到达白泥镇之后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当然可以。”
孙家申应一声，然后把第三行动小组到达白泥镇后的情况和李遮阳讲了一遍，包括监视的手段和各种安排也都没有落下，巨细无遗，自然也包括带小女孩从那栋楼下经过的老太婆。
听完孙家申的讲述，李遮阳沉吟起来。
不管示警人是不是那个老太婆，有几点是可以肯定的，示警人知道三个日本特务已经被军统局的特工包围了，并且这个人对白泥镇和镇周边环境是熟悉的，不仅如此，这个人对三个日本特务的逃跑线路也是知道的——只有知道了线路，才可能对三人施以致命的手段。
假如这个示警人真的就是那个老太婆，老太婆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三名日本特务被军统局特工包围了——谁告诉这个老太婆的？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告诉这个老太婆的？如果老太婆不是镇上的人，老太婆又是采用何种方式来到这镇上的？
“有没有可能是你请来的镇长、副镇长向日本特务报的信？”
李遮阳转变了目标方向，问道。
孙家申摇头，“不可能，我一直和他们在一起，这期间，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也没有除我们以外别的什么人和他们接触过。”
“镇长、副镇长知道你们的身份和要干什么吗？”
“他们只知道我们是市警察局的，请他们帮忙是要抓捕一名通缉犯。”
“谁是通缉犯？”
孙家申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就是他。这家伙很少出门，对外自称自己是作家，说自己正在写一本书。”
对闭门不出的人来说，作家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掩护身份。
“这三个人住一起还是分开住？”
“住一起的。他们住的那栋楼整栋都被他们租了下来，不过是已经死了的另外一个家伙出面租的，以开店的名义租下来的。”
李遮阳想到了日本特务在黄羊坝镇上的掩护身份，一对男女扮夫妻，多出来的三名日本特务，两名特务在镇上开了一间名叫福记的杂货店作为身份掩护，一个扮掌柜，一个扮伙计，第三名特务扮的是从这间杂货铺进货的货郎。
“开的是什么店？”李遮阳问道。
“面馆。”
“面馆？”李遮阳有些意外。
孙家申点点头，“那两个自称叔侄的日本特务在那栋土楼下开了一间面馆，然后那个扮作侄的日本特务以‘叔病倒了’为由头，从镇上雇来一名会做饭的镇上居民当厨师，另外雇了一名镇上居民做伙计，为他们打理面馆的生意。两个日本特务和那个自称是作家的日本特务一样，极少在镇上露面。”
“面馆生意怎么样？”
“不好。厨师和伙计都在说，这对叔侄已经放话说准备把面馆打出去，然后离开白泥镇。”
“面馆今天开门没有？”
“开了，厨师伙计都在面馆里，没有出来过。三个日本特务逃走以后，梁科长就让我就把这两人看押起来了。”
梁科长梁松，军统本部行动处行动科科长，特别行动组副组长。
“面馆今天有没有客人？”
“一共三个，都是镇上的，也都被看管了起来。”
“那个老太婆呢，找到没有？”
既然对老太婆产生了怀疑，孙家申不可能不派人去找，因而李遮阳问道。
孙家申摇摇头，“还在找，不过我想找到的可能性基本上没有了。”
“我认为这个老太婆是经过了伪装的。”孙家申补充说道。
李遮阳附和着点了点头，“有这可能。先看看那两具尸体再说吧。”
说完，他几步上了田埂。田埂边上，他看到了一大滩血迹。
站在血迹前，李遮阳看了一下血迹到田埂外沿的距离，又瞧了瞧田埂下面的尸体和尸体的最初位置，符合第一现场的设定，死者就是在这里被人从身后割断咽喉，而后将死者推下田埂的。
看过之后，李遮阳沿走过的痕迹往油菜地深处走，与田埂相隔十多米远的地方，他看到了两具仰面朝天的尸体。
到尸体前，只是一眼，他就认出如今已成尸体的这两个人，正是在黄羊坝镇向原主开枪的那五个人中的两个——福记杂货店的掌柜和伙计。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两具尸体和后面田埂下那具尸体的不同。
不同于田埂上那具尸体的伤口，这两具尸体的伤口虽然也在脖颈上——一个左边，一个右边，但两具尸体脖颈上的伤口都没有那么长，都只到了接近下颌的地方就没有了。
伤口很窄，带有明显的弧度，伤口处都没有出现肌肉组织翻开的现象。
下意识的，一副两个人捂着脖子倒下的画面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李遮阳向两具尸体的手掌看了过去，如他想的那样，两具尸体各有一只手掌掌心沾满了已经干涸的血迹，一个左手，一个右手。
然而最大的不同却是凝固在两具尸体脸上的表情。与田埂下面那具尸体的恐惧表情不同，呈现在这两具尸体脸上的只有惊讶——显然，两人到死都没想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向他们下手。
这个人，自然是杀死这两个人的人，自然而然，这个人也是他们认识的人……
“有什么发现？”林韶璞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李遮阳的思考。
李遮阳回身，看到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林韶璞一行人。
“见过长官。”李遮阳一个敬礼。
林韶璞挥挥手，“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说具体的，你有什么发现。”
“有价值的发现暂时还没有，只是从两人的死状上推断出了一些东西。”
不等林韶璞问起，李遮阳让了一下身，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说道，“两人脖子上的伤就是致死的原因，从表情看，这两人死前根本不知道有人会对他们下手；伤口带有明显的弧度，凶器应该是软剑一类的。把这两点结合在一起，卑职以为凶手应该是在背对着两人的时候突然出手的，只有这样才能达到突然的效果，才能让死者产生这样的表情；伤口一左一右，初步判断，干掉这两人的是同一个人。至于这个人是不是干掉田埂下那个特务的凶手，还需要验证之后才知道。”
“你想怎么验证？”林韶璞问道。
“卑职需要模拟一下现场。”李遮阳答道。
“怎么模拟？”
“卑职需要两个身高和这两个家伙一样的人，再准备一支毛笔，再找点胭脂、朱砂之类的，没有墨水也行，再有就是一根两米左右的木条，木条没有竹子也可以。”
“还有吗？”
“没有了，就这些。”
“孙组长，李中尉的话听到了吗？”
“听到了长官，我这就去办。”孙家申随即离去。
孙家申走后，林韶璞也没再询问，留在现场的这些人都默不作声的在那里等待着。
等待好一阵之后，孙家申带着两名拿着毛笔、朱砂和一根木条的军统特工回到了现场。
“他们就是你要的人。”孙家申指着两名特工对李遮阳说道。
李遮阳点点头，也没什么废话，直接让两名军统特工各躺在一具尸体边，然后李遮阳比照两具尸体脖颈上伤口的角度和长度，用毛笔和朱砂在两个特工脖颈上相同部位各画了一道痕迹。
画完，又再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偏差之后，李遮阳这才对地上两名一脸怨念的军统特工说道：“行了，起来吧。”
两名特工站了起来。
李遮阳又道：“再麻烦两位兄弟一下……”
向两名特工做了一番交待之后，李遮阳手执木条，站在两名特工身前，开始对着两名特工脖颈上比划起来。
比划中，李遮阳不断的调整着自己身体的高度和执在手中的木条长度，以期让手里的木条和特工脖颈上的痕迹吻合。不厌其烦。
直至很久之后，手里的木条和两名特工脖颈上的画痕完全吻合，他这才停了下来。其他人的眼中，此时的李遮阳是缩着身子半蹲在那里的。
“两位兄弟，我现在的身高有多少？”李遮阳向扮尸体的两名特工问道。
一名特工一边打量着李遮阳，一边说道：“有……大概……四尺五左右。”
说完，这名特工又看向一旁的同伴，向他求证。
“四尺五……应该差不多。”这名特工答道。
“肯定没有四尺六。”这名特工又补充一句，语气很是肯定。
四尺五？四尺六？
一米三尺，一尺是三十三点三三三……
“就是一米五左右。”在一旁看着很久没有说话的林韶璞这时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