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凶案现场（下）
梁松接过林韶璞的话，语气有些不耐烦，“李中尉在这里比划了半天，就是想告诉我们，杀死这两名日本特务的凶手身高在一米五左右？”
李遮阳向林韶璞看了过去。
林韶璞淡淡道：“不要看我，梁副组长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也想知道。”
“是长官。”
应过一声之后，李遮阳说道，“知道了杀死这两名日本特务的凶手身高，卑职就知道了现场凶手是一个还是一个以上——”
“说说看。”林韶璞一脸的兴趣。
李遮阳说道：“卑职还是先回到第一具尸体上吧。很明显，这名死者是被人从身后割断咽喉而死的。通常而言，采用这种方式杀人的人，自身身高可以高出被害人的身高很多，但绝不会矮上很多，一米六的人是很难割断一个身高一米七的人的咽喉的，这个人的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行凶者的身高不会低于一米六……”
说到这里，李遮阳突然停了下来，隐隐约约中，他觉得自己像是漏掉了什么。
“怎么，李中尉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了？”梁松在一旁问道，语气冷冷的。
李遮阳不亢不卑道：“让梁副组长见笑了。”
“那个老太婆身高一米五左右……”一旁的孙家申眉头皱了起来。
一米五的人想要割断一个身高一米六五的人的脖子，除非他（她）的脚下还有一张凳子。这是孙家申的怨念，李遮阳当没听见。
李遮阳看向了林韶璞。
既然被杀的三个人是日本特务，就不得不牵连到身为特别行动组组长的林韶璞，作为山城市负责黄羊坝镇日谍案的负责人，没有谁能比林韶璞知道得更多。
可又该怎么向林韶璞开口？林韶璞会知无不言吗？李遮阳有些犹豫。
林韶璞的声音这时响起，“有什么要问的，你尽管问。”
听林韶璞这样说道，李遮阳对林韶璞的印象又好上了许多。
李遮阳没有客气，指了指远处被几个特工看着的纪香贵子，问道：“卑职想请问一下林长官，这个日本特务怎么会在这儿？”
林韶璞没有回答，向孙家申吩咐道：“让其他人都下去。”
孙家申照做。
“是我带她来的。”
等到现场只剩下李遮阳、梁松、孙家申和林韶璞自己四个人以后，林韶璞看着远处的纪香贵子，说道，“她叫纪香贵子，和死在田埂下的那个家伙一道被日本中国派遣军司令部**派到涪州县做潜伏，两个人的任务是侦察我方在涪州县及周边的防空阵地，向日军的航空部队报告涪州县周边当天的天气情况。”
“地上这两个人和被你在黄羊坝镇打死的那个货郎，是由兴亚院华中联络部派来四川的，三个家伙的任务是，勘测川东地形，为日军进攻四川做前期准备。据纪香贵子交代，这三个家伙是主动联系他们的，是奉了华中联络部的命令。联系上之后，五个人一起组建了一个名为‘信’的情报小组，人数虽然增加了，任务却没有变，执行的还是原来的任务。但这只是纪香贵子自己所说，还没有得到确认。”
“纪香贵子落网之后很快招供，表示愿意配合我们的行动。根据纪香贵子的口供，我做出了相应的部属。天灯巷和白泥镇你都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说了，就和你说说布衣街的情况。布衣街你知道多少？”
林韶璞看着李遮阳，问道。
原主人的记忆里，“他”只到过山城几次，根本不知道山城还有个布衣街。不过李遮阳却是知道布衣街的，不仅知道，还非常的熟悉——距布衣街不远的地方有座鸡冠梁，年少时他和小伙伴们可是没少去爬过那座梁。
担心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穿帮，李遮阳点点头，含糊道：“从那里路过两次，好多年前的事了，是跟我父母一起去的。”
林韶璞接过李遮阳的话，“纪香贵子的隐藏地点就在布衣街上，一栋两层楼里。楼是山城最普通的那种竹编夹泥墙木楼，整栋楼除了纪香贵子再无别人……”
“那请问长官，纪香贵子又是怎么住进这里的？”李遮阳打断了林韶璞的话，问道。
“是一个代号叫鹤的人，男性，年龄三十来岁，长有一脸络腮胡子，身高在一米六左右。”
林韶璞说道，“信组四人从黄羊坝镇逃到山城以后，立刻通过紧急联络方式，联系上了鹤。在鹤的安排下，纪香贵子住进了布衣街，其他三人则住在了白泥镇。另外，纪香贵子还是信组和鹤的联络人。”
“谁安排的？”李遮阳问道。
林韶璞答道：“鹤安排的。鹤在和布衣街相隔几条街的永平街设有一个信箱，纪香贵子就是从信箱取走情报返回途中被我们的一名巡警识破了伪装，然后被我们的人给缀上。从信箱里取走的这份情报，是纪香贵子收到的最后一份情报，时间是在两天前，情报的内容是，让她在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到土桥镇一家名叫老徐茶馆的茶馆里和人接头。她去了，但没有见到接头人。”
“看来这个接头人就是刘义光，刘义光是认识纪香贵子的。”李遮阳很容易得出了结论。
“可为什么刘义光不去和纪香贵子接头？如果是因为他发现了纪香贵子被跟踪，他为什么不示警？”李遮阳有些奇怪。
奇怪只在李遮阳心里，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一副认真听林韶璞说话的样子——
“在纪香贵子表示愿意配合我们的行动之后，我就带着她到了布衣街，然后让她向鹤发出请求联络的信号。据纪香贵子所说，这是她住进布衣街这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向鹤发出联系信号。”
“信号发出以后，我们在那里守到八点钟，一直没有等到有人来和纪香贵子联络，于是我就电话通知孙组长收网，这才知道这边出事了。考虑到这个女人或许还能用得上，就将她带到了这里来，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我叫人把她带过来。”
“这倒不急长官。”李遮阳阻止，然后问道，“请问一下长官，纪香贵子的联络信号是几点钟发出去的？”
“七点钟。”林韶璞答道。
“鹤的要求？”李遮阳又问。
“猜得不错。”林韶璞点头，“是鹤的要求。”
“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只等了一个小时就让收网了？”林韶璞反问。
李遮阳含糊说道：“卑职不好意思再打扰长官。”
林韶璞淡淡说道：“你不是不好意思，你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李遮阳没有吭声，沉默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答案。既然是鹤的要求，那么在七点之后的某一个时间段里，鹤就一定会收到纪香贵子发出的这个请求联系的信号。这个信号要么是被鹤本人看见，要么就是通过第三者的传递，并且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时间段绝不会超过七点钟太远，否则，鹤的要求就失去了意义。
就此判断，鹤在接到纪香贵子发出的联系信号之后，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和纪香贵子取得联系。一个小时应该就是极限，超过这个时间，等待也就失去了意义。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正是纪香贵子身份的暴露，才导致了三名躲在白泥镇上的日本特务被杀，并且这三名日本特务的被杀绝对和鹤脱不了干系。
至于为什么要干掉这三名日本特务，这不在李遮阳的考虑范围之内，抓住凶手，一切都真相大白。
现在摆在李遮阳面前的问题是，鹤又是怎么知道纪香贵子的身份暴露了？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遮阳寻思着。
如果纪香贵子是因为袁笑三人的跟踪而暴露的，鹤完全有充裕的时间安置白泥镇的这三名日本特务，无论转移还是干掉。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偏偏是在林韶璞带着纪香贵子回到布衣街住处以后，才在军统特工严密的监视下，将这三个人干掉？
会不会是……
李遮阳看向了林韶璞，“长官，卑职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长官怎么知道，纪香贵子发出的信号是请求联系的信号而不是示警信号？”
“我就是知道。”林韶璞一脸自信的回答道。
这态度，自然没办法再问下去了。
只能去假设。
假设鹤在发现纪香贵子发出联系信号的同时，也发现了潜伏在纪香贵子住处周围的军统特工，假设出现在楼下的老太婆就是示警人——
“纪香贵子七点钟发出信号，七点三十分老太婆出现在楼下，从布衣街到白泥镇就需要二十余分钟，还要化妆，还要步行着出现在那栋楼下，时间肯定是不够的！显然，发现纪香贵子住处埋伏有军统特工的人和出现在白泥镇上的那个老太婆不是同一个人。”
李遮阳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老太婆就是鹤呢？”
一个念头在李遮阳心头升起——没有谁能比鹤对白泥镇上的这三名日本特务更知根知底。
可疑问刚起，李遮阳就想不下去了，老太婆一米五，鹤一米六，十公分的身高差距，可不是踮踮脚就弥补得了的。就算可以，也只能一时而非一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