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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侠情传

第九章 日本人登门拜访

永清毕竟还是刚八岁的孩子,没想那么多,自己先拿了两包芝麻糖,递给桂云香,而后对小伙伴们说:

“你们还瞅啥儿呀?吃啊!”

孩子们“呼啦”地压向柳条筐,顷刻间,筐里的东西全部被抢没了,就在大伙儿正狼吞虎咽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奇怪的声响把耳朵扯过去,接着眼睛也跟着转过去。

屯道上,一辆三轮摩托车风驰电掣驶来,在大院门口嘎然停下,吓得待客的伙计后退好几步。

孩子们先是惊奇,后是胆怯,慢慢围过去,呆若木鸡地看着,见上面坐着人,他们知道这是车,但没有马拉着就能跑,且屁股一冒烟,跑得还这么快。有的孩子凑的永清的耳边,问这是什么玩意,在他们眼前,永清随其阿玛去过县城,见个大世面。

永清想了想说:“这……这是屁驴子。”

桂云香问道:“小哥哥,啥叫屁驴子啊?”

永清解释的也不太清楚,说:“屁……屁驴子就是跑起来屁股后冒烟,就叫屁驴子呗!”

一个警察从摩托车的后座下来,他有二十多岁,清瘦的脸膛,显得有些文弱,多亏身上穿着警服挎着匣子枪和警刀,给他平凭了几分威风。

车斗里还坐着一个人,三十多岁,西装革履,这打扮不要说在元宝屯,就是在县城也极少见到,还有让人没见过,并感到怪异的是这人鼻子下有一撮小黑胡子,与刮得铁青的两腮,特不般配。

警察走近一个伙计面前,彬彬有礼地问:“你们少东家呢?”

伙计躬下身,问道:“在院里,我这就去通报,您是……”

警察微笑地说:“我来过你们的屯,也到过这大院,你不认识我吗?”

伙计说:“我……我来大院才半年,恕我眼拙……”

警察说:“我姓韩,韩立功,县警察署的。”

伙计快步进了院子。

车斗里小黑胡也下来了,个儿不高,很墩实。

那炳贵从院里出来,见到警察,并没表现出多大的热情,拱手说:

“哎哟,这不是韩巡长吗,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韩立功拱手回礼,笑说:“少东家,不,应该叫那大哥,打扰了,老爷子大寿,你也不说告诉我一声,我这是不请自到啊!”

那炳贵笑了笑,没言语,那家在大清朝时,从来不去跟本县的官府联系,若有了大事小情,红白喜事,官府的人便主动登门拜望,尽管那家近两三代都没有人在朝中做事的,但祖上的显赫和余威,还有那带血的黄马褂和九龙宝刀,足让各级官府的官员不敢小觑。进入民国,官府中有些还是清朝时遗留下的官员,被那二爷视为逆臣,断然不许他们再登那家的大门,也严禁儿子及家人与这些官府的人有来往。

韩立功转过身说:“那大哥,来,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小岛先生,日本驻省城**的官员,今个儿特来给老爷子祝寿。”

那炳贵这才注意到小岛,禁不住眉头微皱,他听说过日本人,也见过日本人,但从没与日本人有过接触。

韩立功对小岛说:“小岛先生,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家大院少当家,那炳贵,那大哥。”

小岛稍施一礼,微笑地说:“小岛一雄,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那炳贵不得已,拱手还礼,言不由衷地说:“在下那炳贵,欢迎小……小岛先生的光临。”

韩立功颇不见外,以熟人的口吻说:“老爷子呢?我来晚了,这磕头一会儿得赶快补上。”

那炳贵凑近韩立功耳边,小声地说:“我说韩巡长,您来也就来了,咋还带来个日本人,您啥意思啊?”

韩立功故作不解地说:“日本人咋的了?日本人也算不上啥稀客了,尤其是这个小岛先生,对老爷子那可是仰慕已久,托省警察厅的人,找到县警察署,我呢,是管这一片屯子的巡长,署长指派我陪着这个小岛……”

那炳贵打断了韩立功的话,说:“这日本人是不是稀客,与我家没关系,您也该知道,老爷子不愿意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我的意思是,您……您和这个日本人请回吧!您的情份,我代老爷子领了。”

韩立功不急不恼地说:“那大哥,我知道老爷子不得意官府的人,可人家小岛不是咱们官府的,是日本**的,眼下,人家登门来贺寿,这都到家门口,你不让进,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咱们旗人那可是最讲究礼数的。”

那炳贵还是一百个不愿意让小岛进门,说:“我就冲这礼数才这么说的,你可能不知道,老爷子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有时候糊里糊涂,说话也颠三倒四,万一有言语不周,与这小岛唠不到一块,于你的脸面不好看。”

小岛看出那炳贵有婉拒之意,上前又稍施一礼说:“那先生,我今日登门拜见,只想与您及您的高堂交个朋友,没有别的意思,中国,不,满洲有这么一句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想那先生不会拒绝我吧?”

那炳贵听了这话,又是一怔,对韩立功喃语说:“他……他中国话说得这么地道,是日本人吗?”

韩立功说:“小岛先生来满洲有年头了,是个中国通,你刚才说的话,怕是他都听到了……”

那炳贵转动下手上的祖母绿扳指儿,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叹声地说:

“韩巡长,你这事儿办得真的是有点欠周到,这么着吧,您……您先在这儿等一下,我进去跟老爷子说一声。”

韩立功怕生出变故,说:“等啥等,咱们还是一起进去吧,不就是见个面,唠几句话吗,耽搁不了你们开席。”

那炳贵也觉得再推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无可奈何的侧过身,礼让韩立功和小岛进入院中。

院内,各个桌面几乎都坐满了人,伙计们穿梭着,开始往桌上摆放凉菜和冷荤,那二爷依然坐在太师椅上,与荣三叔等几个老头相谈着,可能是上了年岁,耳朵不太灵敏了,说话拉大了嗓门,还时常错听错说,你说东,他回应西,你说狗,他听个鸡。永清娘在一旁照应着,几次恭请那二爷等人进屋,那二爷说外面人多,热闹,他看着高兴。

那炳贵前引着韩立功和小岛从人群中走过来,示意韩立功稍等,他上前对那二爷附耳说了什么。

那二爷侧过脸问道:“你说啥儿,大点声。”

那炳贵其实音量已不低了,说:“阿玛,又有客人来了。”

那二爷这回听清了,说:“你喊啥儿,我还没聋呢,不是又来客人了吗,来了,就坐下,等着开席吧!”

那炳贵说:“阿玛,你听我说,这位客人,是日本人。”

那二爷又暂时失聪了似的,问:“谁,?谁来了?”

韩立功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上前躬身说:“老爷子,您老高寿,我给您老磕头了。”

那二爷眼睛昏花的劲儿也跟着上来了,打量着韩立功问:“你……你是谁呀?”

韩立功一怔,大声地说:“我是立功,韩立功啊,哎,那大哥,这老爷子咋连我都不认识了?”

那炳贵小声地说:“我不都跟您说了吗,老爷子来阵明白,来阵糊涂。”

那二爷耳朵又灵敏上了,骂道:“混账东西,你说谁糊涂呢?”

韩立功竖起大拇指,恭维地笑说:“嘿,老爷子明白着呢,骂得好!”

那炳贵又凑近一步,说:“阿玛,有个日本人来见你,想跟您老说几句话。”

那二爷说:“我听见了,日本人,日本人的,日本人不就是东洋人吗?这东洋人原本就与咱们大清有过节,记得那是甲午年间吧?我大清的北洋水师与东洋人在海上遇到了,那东洋人使诈,活生生把我大清的北洋水师给毁了,要是那北洋水师还在,我大清朝的龙旗能倒下吗?”

几个老头附和说:“可不是咋的,想我大清北洋水师,那是何等的威武,何等的……”

韩立功听了那二爷慷慨陈词,佩服地对那炳贵说:“老爷子就是老爷子,您还说他糊涂呢,这甲午年间的事儿都记得呢,了不起,了不起。”

小岛自然也听到那二爷的话了,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脸上依然挂着笑,这足表明他是个极有城府的人。

韩立功说:“那大哥,还是请老爷子进屋唠吧,这儿人多嘴杂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啊!”

那炳贵不悦地说:“老爷子办寿,要的就是个人多,来不来你嫌人多了。”

韩立功笑说:“谁嫌人多了,我是说这里说话不清静。”

那炳贵也想快点把韩立功和小岛打发走,好开席,伸手搀扶起那二爷说:“阿玛,您老屋里请,屋里坐坐,回头再跟我老荣三叔他们唠。”

那二爷不情愿地站起,拨开儿子的手说:“去,去,我……我还没老的这份儿,用不着你搀着,我的拐杖呢,把拐杖递给我。”

那炳贵的福晋忙送上拐杖。

那二爷没接拐杖,背着手,颤微微地向上房走去。

那炳贵对韩立功说:“看见了吧,老爷子就是这脾气。”

韩立功笑着奉承说:“老爷子就是老爷子,这性格没的说,小岛先生,请,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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